“你若赢了,便为你一族之人争的完全的权利。但若你输了,我要你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提及巴族,只一心一意效忠于我。就算日后我与你族起了争斗,你也只能全心效忠于我。怎么样,你可敢赌?”
刘璋笑眯眯的说着,面上风轻云淡的,几句话扔出来,却让这淳朴的青年立刻陷入两难之地。
虽然不信自己能输给这些汉人,但牵扯到他挚爱的族人,如何能让他拿来割舍?但若是不答应,岂不又让全族之人跟着丢人?多桑为难之际,不由再次抬头看向杜濩。
杜濩也完全没想都刘璋竟然提出这么个条件。按理说,这个条件对巴族一族来说,简直优渥到了极点。就算多桑输了,也不过只是输了多桑一个人而已,对巴族并无什么损失。
但是,杜濩隐隐觉得,刘璋此举只怕大有深意,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一时间,也是眉头微蹙,有些犹豫起来。
场面渐渐静了下来,两边人都看向了杜濩。杜濩面上变幻不定,身后却忽然转出一个老者,对着杜濩施了一礼,沉声道:“头人,此事关乎我一族之利,我等觉得大可应下就是。多桑输赢不过一人之去留,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因他而起,他也没有躲避的道理,没的让汉人看低了咱们。”
这老者此言一出,旁边众巴人多有响应的,多桑却是面上一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巴人中,多有眉头轻皱的,目光望向那老者,面上有不满之色。
杜濩却是眉头皱的更紧,看了那老者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只轻轻一叹,勉强点点头,不再多言。
刘璋游目看着众人神色,注意到站在后面好多人面色不忿,不由心中暗笑不已。
他所用的,不过是小小的攻心分化之术而已。不论这场比试赢还是输,都已成功将巴人的心分化了。一个不那么团结,感觉随时会被族人当做牺牲品而抛弃的部落,便再没了一种向心力。待到出山之后,只怕最先被融合的,就将是这个所谓最大的势力。
赢不赢的这场比斗,刘衙内已经站到了一个高度,在另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已然获得大胜了。
多桑心中黯然,他从没觉得自己对部族有多么重要,但即便如此,也没想到自己说被放弃就放弃了,这一刻,他忽然有几分明白了汉人那句,“弃如鄙履”这个词的意思,心中隐隐作痛。
刘璋笑眯眯的上前两步,站到他身前,看他有些茫然的望着自己,伸手拍拍他肩头,忽然正色道:“你若输了,从此后便等若我的兄弟。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敬你忠义之心,哪怕世人都弃了你,我也终会与你共进退。”说罢,两眼满是真诚的看着他,瞬也不瞬。
多桑身子一震,鼻子中忽然有些发酸。当他朝夕相处、满心挚爱的族人将他“弃如鄙履”的时候,这个强大到可以决定自己一族的汉家将军,却来拍着自己肩膀,告诉他输了不可怕,并愿意将他视为手足兄弟,不离不弃。前后落差,让他这般热血青年,怎能不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呢。
面上显出坚毅之色,重重的点点头,正要说话,那个老者却忽然怒道:“多桑,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巴族之人,若是贪图富贵,刻意落败,我巴族一族将再也看不起你。”
老者这话一出,众巴人面色各异,后面原本面有不忿的,此时也不禁有了迟疑之色。唯有杜濩却是面色大变,终于反应过来刘璋的心思。
满怀戒惧的看了刘璋一眼,抢在刘璋发话之前,忽然向前一步,探手扶向多桑。
但是多桑却满面悲忿,下意识的向后一步躲开,昂头望向他,杜濩心中一沉,知道这一刻起,这个自己部下最勇敢的勇士,再也不会跟他一条心了。
咬咬牙,缓缓将手收回,却依然低沉的道:“多桑,我的兄弟,我相信你。去吧,为你的族人而战,为你而战。不论怎样,你永是我杜濩的兄弟。”
多桑目中微微亮了亮,定定的看着他,却终是慢慢黯淡下来,默默的施了一礼。这才挺身面对刘璋,深深的看他一眼,吸口气,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抬手指向刘璋道:“既如此,我请求与你一战!因为,多桑的兄弟,从无懦弱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尽皆面色大变。便杜濩也是忍不住身子一抖,霍然看向多桑。
多桑此举,不但间接向众人表明他的决心,更是将他自己陷入万险之地。
此战不论输赢,比武之际,一旦有个失手,伤了对方主帅,这些人怎肯甘休?输了还好说些,若是赢了,只怕多桑想要留下性命也不可得。不然,出了山后,巴族一族又怎么能真正的得到公平对待?多桑此举,分明是欲要以自己一命,来换整族的利益啊。
此时,便连先前那个呵斥多桑的老者,也是面上一愣,随即浮起羞愧懊悔之色。
刘璋望着多桑,面上却仍是毫无异样,只是淡淡点点头,轻声道:“你可确定了?”
多桑面上坚毅之色更甚,只将嘴唇紧紧抿了抿。刘璋点点头,慢慢收起笑容,点头道:“好,如你所愿。”
身旁袁胜大惊,没成想刘璋竟然真的答应了。对于多桑之能,他又如何不知?别看他毫不惧多桑,但却知道,其人武艺,只在自己之上,乃是三川除了死去的朴胡,还有巴族之长杜濩外,最强悍的人物。
而相比之下的刘璋,虽身为汉军统帅,但只看其外貌,不过算是比之常人健壮些而已。汉人文弱,长于计谋,这种观点,早已根深蒂固于他们这些异族之人脑中。
如今,刘璋竟答应与多桑比武,败是必然无疑的,他担忧的却是,一旦刘璋有所损伤,他将如何向父亲交代?自家一族,又如何能托庇于刘璋的护持?
想到这儿,便要上前拦阻。只不过脚下方动,刘璋目光已然森然而至,微微摆摆手,旁边颜良文丑也上前拉住他,慢慢往后退去,将场地让开。
袁胜急得一头大汗,偏偏无法可施,眼见场中两人各自上前两步对立,终是跺跺脚,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相对于袁胜和巴人的紧张,颜良等人却是面无表情。自家这位老大的实力,他们最是了解的透彻。别说眼前这个略有些武勇的青年,就算自己等人上前,一对一的情况下,也是完全被虐的命运。与这些人不明所以的人为刘璋担忧,他们更担忧的,却是跟自家老大这大魔头对阵的多桑。
愿老天保佑他吧。颜良文丑等人对视一眼,相互在心中开始为多桑祈祷着。
多桑悲忿之下,选了刘璋为对手,原本心中打定主意,感念刘璋刚才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此番只要稍稍胜过他就好,宁可伤了自己,也决不能让刘璋伤的太重。
但是,当刘璋面带微笑的轻轻两步站到自己对面时,多桑忽然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凭借着他多年练就的超人感应,他忽然发现自己错的厉害。此刻面对的刘璋,虽只如闲散的往那一站,却忽然让他有种面对着最危险野兽的感觉。
目光中无喜无悲,似有隐隐的光华流转,一股子重如山岳的强大气势,便从刘璋身上蓦地升起,瞬间向他压来。
四周空气忽然如同凝滞了一般,一个身子便如置身于熔浆之中,每一丝的移动,都要竭尽全力,呼吸都极不顺畅起来。
场外众人渐渐的也发觉了异象,在他们眼中,多桑腰背微弓,两眼中精芒四射,面色却是凝重到了极点,而且,隐隐间竟有恐惧之色。单只看他额头跳起的青筋,还有那双臂间忽然贲起的肌肉,便可知他几乎已经调集了全身的精气神。
而处于他对面的那位汉家将军,却仍是挂着一幅恬淡的笑容,只是缓缓的转动着身子,随着多桑似乎艰难至极的脚步而动,始终保持着面对的姿态,渊渟岳峙般,如亘古不变的巍峨高山一般。
杜濩首先面色郑重了起来,目光死死盯在刘璋身上,面上已是越来越显震惊,最终,眼中露出震骇之色,不可置信的望着刘璋,面上已是如一片死灰。
场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呀!”
被气场压迫到退无可退的多桑,终是受不住了。在猛然的一声嘶声大叫中,锵的拔出佩刀,空中忽如划过一弯明月,在那璀璨的光华残影还留在人眼眸深处时,锋寒的刀刃,已是瞬间到了刘璋面前。
这一刀,在被刘璋强大的气机压榨下,竟尔爆发出了超越往日数倍的威力。一直瞪大眼睛观看着的袁胜满面震骇之余,心中也已是瞬间落到了谷底。
他自信自己完全挡不住这一刀。没想到,这个多桑的武艺,竟然能达至这个境界,自己往日只当即使不跟他在伯仲之间,也是略低一筹而已。而今看来,却是自大的太多了。
寒气如山如岳,那一瞬的光华刺的人眼目生疼。杜濩等人目驰神摇之际,便颜良文丑等人,也是不由的微微变色。
多桑这一刀臻至的境界,已然脱出了他们的意料,高明武勇到颜良文丑二人,估计遇上这一刀,也要全力应付,能不能全身而退,也在五五之数。
“沧!”
满眼的光华中,似乎有一抹儿幽光流过,极细微又极明显。那抹儿幽光似乎从开始就存在于那儿,从未移动过,又或一直没被人捕捉到过。直到某一天的某一刻,因着某种外力的激发,才蓦然显出那动人心魄的霎那光彩。
清脆如玉磬敲击,又好似初春解冻的河水碰击未及消融的冰凌。声起影散,多桑长刀没入地面,持刀的手臂微微抖颤着。
在他面前,刘璋白衣飘飘,手臂前伸,食中二指间,一抹散着幽蓝的光芒伸缩不定,静静的指在多桑的咽喉处。
“现在,你是我的兄弟了。”忽然微微一笑,幽蓝微闪,消失不见。刘璋缓缓收回手臂,却淡淡的对多桑笑着道。
多桑面色潮红,定定的看着刘璋,半响,拔刀而起,入鞘,点头道:“是的,我,多桑,自今日起,将以你的意志为意志,再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