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人一役,孙坚声势大振。只是,不单是失败的胡轸一方,还是战胜了的孙坚一方,两边都有种稀里糊涂的感觉。败的固然莫名其妙,胜的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对于给自己报信,让自己半夜出击的人,待到整个大战结束,孙坚也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对此,孙坚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惊喜的是,本以为这一战便胜了只怕也是惨胜,后面将要迎击的董卓本军,只怕更是难以为继。但不想却情势急转直下,竟尔生出这种变化来。
忐忑的是,打到最后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人在帮自己。若是真的同样和自己一样的仁人志士也就罢了,怕就怕会不会是董卓一方搞出来的阴谋,故意先败以慢自己军心呢?
介于此点,孙坚不敢莽撞,挥军进至大谷,离雒阳九十里处,便扎下了大寨。一边派人向后催督粮草,一边向周边诸侯派出使者,邀击董卓。
且不说孙坚那边休整,董卓这边在得到胡轸大败的消息,不由吃了一惊。
对于孙坚,董卓其实也是非常忌惮。当日两人曾一起在皇甫嵩麾下听令,征伐西凉叛乱。其时虽有刘璋从中斡旋,但孙坚之勇,也让董卓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此次大败,胡轸当场战死,败逃回来的吕布等人,自然将所有罪过尽数推到那倒霉蛋头上。董卓虽面上信了,心中却对孙坚之能又再看重了几分。
李肃眼见董卓打发走了众将,面上却仍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微一迟疑,这才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尚父,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小败,并足以撼动我方根本,缘何尚父仍这般忧虑?”
董卓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看看他,这才叹息道:“此番战败,文才阵亡。听奉先等人回报,虽有文才之过,但那孙文台世之虎将,其能不小,只怕其中之败,并不似表面这般简单。孙文台不死,我心甚忧啊。”
旁边长史刘艾道:“孙坚虽勇,却好斗轻身,便有小胜,何足虑哉?今关东诸侯屡败,心胆早被尚父吓破,便只他一人,如何撼动尚父基业?况我闻其人听命于袁术麾下,那袁术心胸窄小,虽一时能用,我料必也忌惮其人之能。今可使人往袁术处做间,使其疏离孙坚,若没了袁术支撑,孙坚可擒也。”
董卓大喜,待要采用此计,李肃却摇头道:“长史此计虽好,但杀一孙坚,哪有收而用之更好?以肃之见,不若同时用计。我闻尚父有女,今已堪婚配。不若使人前去联姻,许以好处。若肯来降,则此长彼消,尚父得一虎将,关东之人少一爪牙。届时,以此虎为前驱,扫平关东诸州,岂不为美事一桩?愿尚父思之。”
董卓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当即照准。一边使人往袁术处勾当,一边调大将李傕来此,亲往孙坚军中说项。
李傕得了董卓将令,当即启程来见孙坚。孙坚还不知后方将要起火,但对李傕来意却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也不说破,只冷笑着命进。
李傕见了孙坚,备言董卓之意。道是孙坚若肯联姻,不但许其子子孙孙世代富贵,并许孙坚开列自己亲属名单,但凡所需官职,无有不准。
孙坚面上冷笑不绝,等到李傕说完,不由仰天大笑,笑罢忽的大喝道:“董卓国贼也!孙坚累受国恩,焉肯为私利而侍国贼乎?今不杀你,你可回去转告董卓,他日决一死战,我必夷其三族,悬示四海。”说罢,喝令左右,乱棍将李傕打出。
李傕狼狈逃窜,回来备言孙坚之无礼,董卓大怒,摔杯怒道:“是儿焉敢如此无礼!且看是我夷他三族还是他夷我三族!”
说罢,当即传令,让吕布领军一万为前锋,进扎永宁,自率大军三万进驻渑池为合后。
安排完毕,转头却见李肃立在一旁,想起此番受辱皆是这人进计所致,不由迁怒,目光中凶芒闪烁起来。
李肃看的大惊,霎那间便冷汗流了下来。对于这个主子的脾xing,他早已摸的透透的。看这眼色,只怕接下来若没有好的应答,重则性命难保,轻则也是有罪受了。
眼珠儿急急转动之余,忽然心中一动,上前施礼道:“尚父且暂息雷霆,肃前日闻听街上小儿童谣,道是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董卓听的一愣,压住火气,皱眉问道:“此谣何意?”
李肃偷眼看去,见董卓听了进去,不由暗暗松口气。这首所谓童谣,却并不是什么小儿传唱的,而是昨日傍晚,在自家府外,“巧遇”贾诩,听他低头嘟嘟囔囔嘀咕的。
当时他听的迷糊,拉住贾诩求问,贾诩摇头,说是去求签所得,自己也是不甚明白,只说是什么保命的咒语云云。随即,便又神神叨叨的走了。
李肃当时听过也未当回事,今日被bi的急了,忽然想起这个,心中瞬间有了主意,这才拿出来忽悠。
“启禀尚父,此谣之意,便是说这雒阳的气数已尽,如今气运已然西移至长安了,只有进了长安,才能再次享受气运。而谣中的鹿,当应昔日逐鹿之意,所以,以肃想来,皇帝此刻当送往长安安置,只要这鹿进了长安,气运才会回来。”
他口中解说,眼神却在偷偷觑着董卓。董卓平日最信这些,常常问卦求道,只要能让董卓认可这畿语,自己大可借此机会躲了出去,自也就躲过了这杀身之祸了。
董卓闻听,低头想想自己入京以来的几件事儿,若然不由的砰然心动。
旁边刘艾却是听的大惊,迁都一事非同小可,不但牵扯到国运,更是劳民伤财,一发而动全身。若董卓真个起了这番心思,只怕对于雒阳,顿时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如今已然四方被敌环伺,若再搞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大伙儿非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可怖处,不由的满头冒出汗来,急上前一步阻止道:“尚父万不可听信谗言!迁都一事,关系重大,不但天子要动,三公九卿、各部衙门皆要随之而动,岂是一二日之功可成?况且长安荒弃许久,殿阁早废,民口凋敝,如何可为一国之都?一旦贸然而动,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李肃此乃误国谗言,可立斩之!”
李肃听的额头青筋暴起,心中大骂。不待董卓说话,立时反驳道:“长史谬论也!畿语关乎天意,如何能违天而行?长安虽废,却仍是中原除雒阳外第一坚城。只要稍加修葺,如何不能为国都?至于说迁延繁冗,大可分成几步而行。只要先将天子送入,寻一处所在安置,长安便再废弃,岂有无安置一人之所?届时,只要再发雒阳之财力、物力、民力,不过数月,最多半年,便可复雒阳之繁荣,众臣文武,也自可酌情分批而去,如何会动摇国本?如今,事关尚父大业,便有些不便,你我做臣属便遇难不为吗?此如何是臣下之道?你舍本逐末,百般阻扰,不过是只重自己身家,不肯出力,真佞臣也,正该斩之!”
刘艾听他胡言,只气得手足抖颤,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董卓平日便重神鬼,如今听李肃一番话,正中心中所忧,又见刘艾说不出话来,只道他被李肃说中心事,不由的大怒。
当即喝令左右拿下,刘艾又气又惊,哪料到董卓听信谗言,说翻脸就翻脸,待要再说,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昏了过去。
董卓余怒未消,传令即刻缉拿刘艾全家,尽数斩了。可怜刘艾一片忠心,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致死连句冤枉都没来及喊。
李肃虽侥幸过了关,却也吓得心中突突乱跳。董卓发付了刘艾,自己又再想了半天,这才抬头看着李肃道:“你很好,不过,便是先送皇帝过去,何人可使?又要哪些大臣随从?”
李肃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大松一口气。谁人可使?当然是我了,至于哪些大臣,我管他们哪个能去呢,只要我去了便是最好。
只是他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是不敢乱说。想了想才道:“尚父,此言本是肃所闻,肃自当为尚父分忧。若尚父信得过肃,肃不怕长安残破,愿随天子先往长安打点安置。至于大臣,自然是匠作监官员,再选些闲散官职,一来可过去立即投入建置殿阁的工作,二来,也不会因异动离了尚父眼前,而使得政事受到影响。待到退了孙坚,自可从容随尚父同行就是。”
董卓听他安排的周到,这才大喜。转身轻抚他后背,点头道:“卿思虑周到,果然是真忠义也。如此,便照卿所言,待得老父回转,必大大升赏。你这便去依计安置,不过,护送天子一事,却须隐秘而行,不可张扬。后续之事,我自会有所安排。”
李肃心中狂喜,连连躬身应诺,转身去了。董卓看着他离去,想了想,这才使人招来李傕、郭汜二人,低低嘱咐一番。二人听的吩咐,先是愕然,随即躬身领命,各自去了。
待到这两人离开,董卓又使人命董越屯安邑,令段煨屯华阴,一左一右暗暗护住关中两翼,命女婿牛辅带兵五万,往雒阳东扎住,以防关东诸侯。
把这几人安置完了,这才召集王方、李蒙、徐荣、樊稠等众将,点五万军,直往渑池扎住,迎击孙坚。
董卓这边一番调派,早有探子报于刘璋。刘璋的火部在得了王越的加入后,果然实力大涨,此番虽然打探不到李肃、刘艾和董卓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后续的安排,还有刘艾全家被斩,以及李肃出来后,带了甲兵直入宫中等等迹象,刘璋想了想,和后世所知稍加印证,已是霍然贯通。
背着手在屋中转了几圈,当即传拔都进来,附耳低低嘱咐几句。拔都面上喜动颜色,连连点头,转身去了。
刘璋又喊来山部一人,亲自手书一封,让其速速送往弘农,当面交给张绣。诸事作罢,想了想,这才嘴角微微勾起,迈步出门喝道:“备马,我要去拜访王允王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