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鲜花吐蕊,晚春的初晨有着一股别样的清新。城外远处的邙山有白雾飘荡,趁着微风,翻翻滚滚的拥到护城河上,将带着湿润的气息,尽情的挥洒到四处。
于是,翠绿的青苔、古色的半湿的檐角、深幽的巷子,还有那四处伸展枝叶的柳柏,便慢慢凝着水气,浸浸润润着,勾勒出一副工笔画般的画轴。
一身白色轻袍,披着轻氅,牵着身边佳人柔腻的小手,走在这两千年前的雒阳古城,刘璋心中有种行走在历史长廊般的感觉。
歪头看看身旁同样披着轻氅的貂蝉,星子般的双眸,有着宝石变幻的色彩。白玉瓷般的面颊上,全是洇开来的淡晕嫣红,恍如淡淡远去的细眉间,溢出藏也藏不住的欢喜与满足幸福之色,刘璋心中便满满的全是温馨之情。
夫妇俩携手而行,眉目传情,低声呢哝。男的英挺俊拔,潇洒不羁;女的千娇百媚,弱柳依依。在一群面目冷肃的亲卫护持下,更显得和谐而完美,恍如神仙中人。
携美散步,踏露承新,这种事儿,本不是这个年代该有的景象。但在刘璋的坚持下,貂蝉也只得满怀着别样的幸福,柔柔的依顺着她的爱恋。
佳人如藤萝,附君而婉转,既是这个年代女子的行为准则,也是貂蝉如水的依恋。
身边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他高如巍峨的大山,挺拔如苍翠的大树,他可为她抵挡任何风雨,他不会让她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貂蝉没有任何理由的笃定着,就那么笃定着,仿若生来就该是如此,不必去想任何的为什么。他是我的夫君了,我有夫君了,她小心眼里一遍一遍的想着。爱恋,便如夏花般璀璨。
他们只是信步而行,并无什么一定的目的。远处有金碧之光,在晨雾中隐隐透出,那是皇宫里大殿上的琉璃瓦。
清湿的空气使得寥廓的苍穹上,隐隐的驾着一弯虹桥,色彩绚丽,美丽如少女初春的心情,神秘而充满幻想。
刘璋随意的看着,目光掠过两边的铺子和匆匆而过的民众,心中有着闲散淡逸的轻松。只是当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匆匆抢过身边时,不由忽的停下脚步,微微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貂蝉诧异的回头看他,不知什么事儿牵绊了夫君的心思。刘璋迎着她璀璨如星的眸子,展颜一笑,轻轻捏了捏手掌中那只小手,貂蝉便满心欢喜起来,羞羞的微微侧首,不让他看到自己眸子里的娇羞。
“蝉儿,我见到一个熟人,有些事儿要去办了。我让颜良文丑送你回去,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刘璋淡淡一笑,眼睛微微眯起,瞟着前面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说道。
貂蝉眼中微微露出失望,只是随即却柔柔的应了,抬起如奶酪般的纤手,为他整理了下大氅在胸前的系带,低声道:“夫君早去早回,jian妾先告退了。”
刘璋握着她手,轻轻拍了拍,转头对颜良文丑吩咐了几句,两人叉手应是,又指了四个亲卫,簇拥着貂蝉往府中而回。
刘璋站在原地,看着貂蝉如扶柳般的身姿袅袅而去,这才转身对拔都沉声道:“走,追上刚才那个人。”
拔都恭声应是,打出一个手势,众人脚下加快,急急赶了上去。走不多远,便见到了那青衣人的背影。
刘璋眼睛一眯,急行几步,远远叫道:“前面可是越骑校尉伍孚伍将军吗?”
随着话声传出,青衣人身子一震,霍然回头看来,看清刘璋面目,微微一愣,连忙躬身施礼道:“啊,原来是皇叔在此,伍孚有礼了。”
刘璋抱拳还礼,走近伍孚,扯着他袍袖将他拉到一边,左右看看,这才笑眯眯的道:“将军形色匆匆,不知要去何处?”
伍孚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躬身回道:“哦,董相国召我问事,正要前去回禀。怎么,皇叔有何吩咐吗?”
刘璋面上仍是笑眯眯的,也不搭话,只是看着他。伍孚眼中微有慌乱闪过,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吸口气,淡然道:“皇叔何以如此?有话但请吩咐就是。”
点点头,刘璋微微转身,超前半步挡着去路,忽然淡淡的道:“留有用之身,方可除贼报国。刚则易折,白白牺牲,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坏了大计。”
这几句话,刘璋平平而出,听在伍孚耳中,却如同雷霆霹雳在耳边炸响,面色霍得大变,脚下不自禁的连退两步,探手就要往怀中摸去。
肩膀上忽然一沉,伍孚心头狂震,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面目冷厉的汉子,浑身散着刺骨砭肌的寒气,漠然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毫无半分人类该有的情绪,恍如在看一个死人。
伍孚心中激灵灵打个寒颤,只是,蓦地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面上红潮一闪,身子随即挺直,转头怒视着刘璋道:“皇叔究是何意?可莫要忘了,你也是汉室宗亲!大汉之臣子!”
刘璋轻轻一叹,挥手令拔都退开,转过身来,对着伍孚深深一揖,正容恭敬道:“德瑜忠义无双,豪气盖世,堪称万古丈夫!我大汉能有德瑜这般臣子,真国之大幸也!”
伍孚被他忽然的夸赞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璋这么当面盛赞,反让他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璋又是轻轻一叹,上前一步,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德瑜今日欲要行刺董卓,此刻怀中,可是握着尖刀耳?”
伍孚面色巨变,死死盯着刘璋,抿紧了嘴唇。他欲要行刺董卓,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更是今日才揣了短刀,准备趁董卓不备之际,一刀结果了这奸贼。但这刘璋,却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竟忽然拦住自己,将自己行藏喝破。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心意的?又将要如何做?
刘璋见他目中惊怒之色,微微摇头。伍孚刺杀董卓之事,他早在后世书中所知。只是,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出事,但具体发生的时间,却是无法确知。
刚才偶然看到,许是因为有貂蝉的陪伴,让他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有了那么一刻的缓解,却让他竟忽而得到了一种空灵的敏锐,这才从伍孚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杀气。
当他看明白伍孚的身影后,自然便想起了书中所记。这才将貂蝉送回家中,拦住伍孚。一番试探之下,果然竟是伍孚也选了今天。
只不过,历史上,却是伍孚的刺杀在前,曹操在后,如何会搞到一起撞了车,却不是刘璋所能想的到的。
但他只知道,今天,任何人不能去打扰曹操。曹操的失败,将直接导致后面一系列的变化,这种变化,才是刘璋一直需要的。所以,他怎么也要拦住伍孚,况且,此人忠义无双,如果就此白白死了,堪称一大损失。
“德瑜今天想做的事儿,已经另有人做,把握要比你大上许多。你今日便只沉住气,在旁看着就是,倘若你先来上这么一下,打草惊蛇,使他有了防备,岂不坏事?且稍安勿躁。”
刘璋目光远远望着远处的屋脊,恍如漫不经心的低声说着,伍孚心中轰然一震,眼中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
对于这位皇叔刘璋,朝中如今有许多大臣都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只觉这个人枉为宗室之亲,亏当日少帝称之为叔,将其依为依靠。
打从当日废立之事后,这位皇叔每日便是在城中乱窜瞎玩,好似真的完全辞了官儿,无事一身轻,任嘛事儿不管了,整个就是一个不务正业。
众人多有对其不屑的,只是碍着他皇叔的身份,他既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倒也懒得去指摘他,只当没他这个人就是了。
哪成想,就是这么个昔日威震天下,如今却碌碌无为的人,忽然间竟吐出这么个惊天的消息来,哪能不让伍孚又是震惊又是欢喜?
原来,原来皇叔竟是韬晦之计,原来,他竟也在暗暗图谋董卓!这下当真是太好了,有这位主儿暗暗筹谋,以其昔日之雷霆霹雳手段,董贼哪还能嚣张起来?
伍孚绝望中忽然发现了转机,一时间不由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把扯住刘璋袖子,泣声道:“皇叔,你….你瞒的我们好苦!那贼子,那贼子之恶,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说着,目中眼泪已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刘璋也是心中发酸,轻轻拍拍他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伍孚醒悟,微微转身,用衣袖将眼泪拭去,这才转身道:“皇叔既有所谋,伍孚不敢擅专,若有需伍孚所做的,便请皇叔示下,伍孚便粉身碎骨,绝不敢辞!”
刘璋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其实行刺乃是下下之策,我虽同意了这次行动,但若不出所料,必将以失败告终。若要取那贼子性命,这种手段实难凑效,你当留有用之身,不可轻生赴险。”
伍孚大惊,急道:“皇叔此言何意?不知哪位英雄去了?有无接应?如今可有完全之策?”
刘璋苦笑,你这会儿到是知道想着接应、万全之策了。你自个儿傻乎乎的准备冲去的时候咋不想想?
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他也知道,伍孚之所以贸然行刺,不过是一种绝望后的孤注一掷罢了。
眼见他急得额头青筋都蹦起老高,这才轻叹一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