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云淡,艳阳高炽,层层叠叠的屋脊堆铺如鳞。
涿县虽是县城,但却是一郡之治,属于幽州少有的大城,前番黄巾肆虐中,乃是极少数未被波及的城池。
因着这个缘故,其时多有四下乡民进入避难,愈发使得这座古城热闹了许多。
南北贯通的直道上,刘璋带着扈从,饶有兴趣的逛着。几天前,在邹靖处理完家事后,刘璋遂下令大军往涿县扎住,等待公孙瓒即将送来的战马。
趁着这个空当儿,刘璋便出来巡视巡视眼下,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治地。当然,顺便寻访下这个地儿出名的鱼虾们,自也是题中之义。
对于楼桑村那位,一直就有火部之人监视。大耳朵还是没回来!刘璋颇有些纠结之余,倒想起了三英中的另一个人物,张飞张翼德。
演义中记载,张飞乃是涿县的一个屠户。二次黄巾之乱前夕,应募兵之召,与刘备关羽相识,进而有了后世著名的桃园三结义。
想起演义中所载,刘璋就甚为鄙视大耳朵。这人号称喜交豪杰,但是与张飞同在一地儿,竟然从未想过搞搞同城约会。还得等人家张三爷在告示前大喝一声,才跟人结交。
由此看来,演义上说,大耳朵很有些名声,八成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之事。不然的话,记载上说那位张三爷,可也是个爱交朋友的xing子,那刘备若真有名声,又怎会不认得他大耳朵呢?
其实刘璋这想法,说对也不对。他忽视了这个时代,贫富之间的等级之严。
刘备是有名声,但正如史书记载那样,不过一贩席织履之辈,属于绝对的无产阶级。所谓名声,多也只是在他那个圈子里的。
而张飞,虽然是卖酒屠沽之辈,却实打实的属于县内豪富之家。巨大的贫富差距,注定了各自的社会圈子。再加上森严的等级观念,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募兵告示的引子,这俩人是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交集的。
只不过这些事儿,以刘衙内当年那半吊子历史学问,想让他彻底明白,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
此时已经十一月末,离着腊祭之期已然不远。虽然今年各地**的厉害,但对于尊奉祖宗、重视传承的古代百姓们,腊祭的传统却依然是头等重大的事情,绝对马虎不得。是以,街上人流不断,各式铺子叫卖声此起彼落,喧嚣尘上。
刘璋走走停停,不时驻足在小摊上翻翻捡捡,买一些精致的小物件。
既然出来了,好歹给家里的红颜们带点礼物,这也是刘璋做为后世来人的一种特有风格。换成真正这个年代的人,哪会有这种心思。
所谓大丈夫的体现,更多的是显示在天下大事之上,这般小儿女情节,便算要做,也是含而不露,隐晦至极的稍微表露一下而已。
是故,相对于别家的妻妾,刘璋的红颜们显然要幸福许多。便日常小节上,也是无时无刻不感觉着夫君的宠爱之意。
因为算是微服出巡,拔都等山部护卫,全都远远的跟着,随在刘璋身侧的,便也只有颜良文丑二人。
这俩夯货此刻也不似往日里顶盔贯甲,而是各自穿着一袭长袍。只不过可惜的是,这般彰显斯文的袍服被这二人穿上,委实有些不伦不类,颇有沐猴而冠的味道。
但颜大爷文二爷两位,脸皮绝对是久经考验的,对于旁人的讥笑之意全然不加理会。自觉穿上这么一袭袍子,虽不敢说什么学富五车之类的,但一车半车的,总该也是有的。
有了这种觉悟,一路行来,凶恶之气果然去了不少。步履之间,一步三摇晃。两颗大头摆来摆去的,让人一看之下,会不会赞叹二位大有“饱学”之气实未可知。但多半以为这俩人抽风的,倒是大有人在。
刘璋偶尔回头看到,不由的浑身汗毛直竖,对于令这两人如此打扮,简直快要把肠子悔绿了。
但既然出都出来了,也没法再去纠正了,只得肚里哀叹着,尽量离这两人远些,免得四周那奇怪的目光,总往自个儿身上招呼。
有了这俩活宝的表现,刘衙内逛街的兴致大减。给家里几个美人儿各买了一件小礼物后,便大踏步直往屠宰市而去。
屠宰市分为两块。大部分均为羊肉,牛肉极为罕见。只因这个农耕为国家最最重要命脉的时期,便是耕牛都很是少有,哪会奢侈的宰来吃肉?
而且国家也有明令,宰杀耕牛者,可是要砍头的。只有死去的牛,在经过上报官府后,方可屠宰。
除此之外,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便是猪肉了。要知道,牛羊都是食草的,只要不碰上天灾,牛羊总能养活下来。但是猪则不同,猪是吃谷的。
这个年头,谷物可是人赖以为生的东西,连人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拿去养猪?正所谓老话有“羊肉膻,牛肉顽,猪肉好吃没有钱”,便是这个道理了。因此之故,这集市上只有少量的猪肉便也是题中之义了。
刘璋记得书中记载,张飞乃是杀猪的,所以一气儿便跑到猪肉摊前寻找。只是遍观那些屠户,竟是没找到一个和张飞面貌相符合的。
难道是那位张三爷,这会儿还没从事屠宰这个伟大的职业?还是丫的旷工,今个儿根本就没出摊?
刘璋满心疑惑之下,就近扯住一个屠户问了起来。那屠户眼见他器宇不凡,身后又跟着俩古怪的随从,想来必然不是普通人家。
见他上前,本以为是来照顾自家生意的。笑呵呵的唱喏问安,却听说竟是找张飞的,心中失望之余,却也不由的大感诧异。
“翼德公乃本县豪绅,怎会来CAO此jian役?先生若要寻他,可去城外东面张家庄。”一边上下打量着刘璋,那屠户热心的指点道。
刘璋闻言呆了一呆。怎么,张飞不是屠户?我擦,又被罗贯中那家伙忽悠了?他***,这不是误人子弟嘛!老罗这家伙,就应该拖出去,直接嘟嘟死。嗯,所谓嘟嘟,乃是刘衙内特有的刑罚,就是弹**……..
刘衙内自觉在乡人面前丢了份儿,心中大是不忿。心中对让他上了个大当的罗贯中先生,自是用上了最恶毒的刑罚。
他自己不学无术,殊不知,所谓三国演义,既然称为演义,自然就是故事,原本就不是真实的历史。其中虽有部分内容或人物,是真实存在,但历史中不曾记载的,可也有不少却都是小说虚构而已。
他一个堂堂历史系高材生,不以标准历史书为考据,却盲目相信演义中的记载,如今丢了人,又如何怪到罗贯中老先生头上去?
愣愣的鼓了鼓腮帮子,刘衙内也只得认栽,大是尴尬的转身,准备离开。身后那屠户的声音却又响起。
“这位先生,还请留步。”
嗯?刘璋一愣,停步转身,望着那屠户道:“怎么?”
那屠户面上显出迟疑之色,微一犹豫,这才拱手道:“非是小人多事,敢问先生,可是真要去拜访那张翼德?”
刘璋心中愈发奇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笑道:“怎么?真去如何,假去又如何?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碍?”
那屠户憨厚一笑,摇头道:“先生莫恼。若是先生只是问问,那也没什么。不过,要是真要去张家庄,却要小心些才好。”
刘璋双眉一轩,讶然道:“哦?莫不成那张家庄是龙潭虎穴?还是说那张翼德有不轨之举?”
屠户吓了一跳,两手连摇道:“吓,你这先生,怎可如此说话?我这只是一片好心。那翼德公虽也算有才之人,但其好弄枪棒,脾气火爆。我是见你文文弱弱的,怕你不知道他脾xing,万一惹得他火起,只怕多有不便。罢罢罢,你便随意就是,全当我什么也没说。”说罢,鼓着腮帮子生气,转头不再理会刘璋。
刘璋听这人说张飞有才,不觉大为愕然。那个好弄枪棒一说,倒是极符合他脑子里的印象,但这有才却是从何说起?啥时候,那猛张飞竟跟有才二字扯上了?
心中疑惑,眼见那屠户兀自恼火,眼珠儿转转,将出几个大钱递上,笑道:“你这老倌,我便只是随口说说,你又生的哪门子气?来,且给我来上一刀肉,顺便再给我好好说说。那张飞如何有才,我又该怎么个小心法?”
那屠户本是个敦厚的,见刘璋和颜悦色的,又取钱跟自己买肉,气儿便也没了。眉开眼笑的两手接了,一边取刀来,实实的割了一条肉,一边跟刘璋说了起来。
“先生有所不知。那位翼德公在咱们涿县,也算个异数了。听闻人说,他不但写的一手好字,更是描的一手好丹青。只是这本都是文人所习,偏偏这位更喜爱的,却是武艺。
其人力大无穷、xing子暴戾。前阵子闹蛾贼,方圆数十里的庄子都遭了劫,便只他张家庄无人敢去闹腾…………”
屠户将肉取草绳串了,跟刘璋细细的说道起来。只是从这位屠户嘴中描绘的张飞,令的刘璋越听越是惊讶,俩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