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与先生,你对此次调整的冀、幽二州的州牧人选,可有什么想法没?”
蓟县大营中,刘璋似是漫不经心的,向沮授问起本次州牧人选的问题。
沮授蹙了蹙眉头,沉吟道:“这冀州牧王芬,我实在不太了解。只听说其人原本乃是朝中议郎,向来耿直,喜交豪杰之士。与南阳名士许攸许子远、沛国周旌周子羽等人为友。其他的,便无所知之了。不过,那幽州牧刘虞嘛………”
说到这儿,沮授微微一顿,刘璋眼中却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随即敛去,仍是静坐不语。
“此人乃东海郯人,字伯安。东海恭王之后,亦为汉之宗室。自先帝时,由博平令、甘陵相直到今日的尚书令之职,掌宗正之责。宽仁爱士,清名素著。此次,朝廷以此公为幽州牧,估计多半是要借助其人之名,以安抚乌桓。
前阵子太平道刚刚起事之初,乌桓曾有异动,幸亏有公孙瓒镇守才未出事。然公孙伯圭刚直暴戾,对付异族全是镇之以威,长此下去,只怕必起反复。此时调刘伯安来此,倒也算题中之意了。”沮授娓娓道来,说起刘虞,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敬慕。
刘璋微微点头,沉默半响,忽然道:“先生可还记得前时管亥所言?”
沮授听刘璋忽然提起管亥,先是一愕,随即面色微变,动容道:“主公之意,莫非………”说到此处,顿住话头,脸上却是一副震惊不信之色。
“当绝无可能!”看了一眼沉静如故的刘璋,沮授微微迟疑一下,又再接着说道。
“伯安公谦恭温良,便算想要出掌州郡,也定然不会与黄巾贼有所勾连。期间只怕多是巧合,主公毋须多虑。”沮授颇有些肯定的说道。
刘璋嘴角微微勾起,浮起一丝哂笑。抬眼看了看他,心中暗叹。沮授的谋略眼光不必怀疑,对刘虞的认识也丝毫不差。只可惜,这桩公案隐秘至极,便算他再高的智慧,若是不明其中缘由,也是想不到的。
刘璋之所以明白其中关窍,也是因为后世偶然从一段资料上了解到的。那段资料记载的也不多,又因为那事儿最终没能形成事实,故而并没在历史上引起人们的注意。
据历史记载,这是汉末首次酝酿的一次政变。发起人,便是现在这位荣任冀州牧的王芬王使君。而同谋者,正是那位南阳名士许攸许子远,和沛国周旌周子羽。
至于其中所牵扯的豪杰之士,记载上并未留下具体姓名,但如今,刘璋已然知道,这所谓的豪杰,正是以管亥为首的广阳黄巾。
事件起因自是因为那位汉灵帝的昏聩。对于汉灵帝的治政,当时不满的人车载斗量。而王芬便谋划推翻他,并重新推举一位贤明的君主上位。
在他心目中,称得上贤明之君的,却是被封为合肥候的另一位汉室宗亲。
只是不知这位王使君是不是天生缺根筋,还是实在从没真正经历过大事。他想法是好的,处理的手段,却让人跌落一地的眼镜。
他这边和许攸周旌嘀嘀咕咕好了,便甩开膀子开干。但是你老人家也好歹嘴严实点啊。古之谋逆之事,何其重大?那是要诛九族的。
但这位王使君,光知道好多人对灵帝的施政不满,却并未仔细的去考察。结果,最后想要起兵之际,却被朝中一位御史吹哨喊停了。一家伙直接给戳到灵帝那儿去了。
等到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王使君可没有张角那魄力,索xing彻底反了。而是惊惶之余,直接一根白绫,自己了断了完事儿。
也正因为他这一死,这次有预谋、有组织的政变,便胎死腹中,并没在历史上引起大的关注。便如同大河中偶尔翻了浪花,随即湮没不见了。
结合这段史书记载,刘璋再联想管亥所说,前后一联系,自然是豁然贯通。
这个事儿,做为外臣小吏自然是完全不知道,即便有些个风声泄露,大多也只是猜测之言罢了。但刘璋知道,处于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那些身在朝中的人物,绝不会茫然不知的。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袁家,更是还有那个曹白脸!此次黄巾围攻蓟县失败,自己又被送上涿郡太守之位,难保没有袁家和曹操的运作。
将他刘璋按到那个位置上,除了牵制的意思外,只怕更多的还有想要找个时机,往自个儿身上载几个屎盆子的意思。
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身居其位,即便再清白,灵帝心中只怕也会留下疙瘩。这样一来,他刘家哪还有在朝中得到重用的机会?
刘璋想透了这些,自然是冷笑不已。若是按照常规来说,这种手法可谓是杀人不见血,阴损狠辣至极。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知道灵帝的寿命有多长呢?
灵帝死时,不过才三十六岁。这个秘密,除了穿越而来的刘璋知道,当世再无人能准确的把握了。
既然灵帝没多长活头,后面又紧接着发生董卓入京,废立少帝、献帝一事,那么,对于自己的谋算,可不等于是白白的便宜了自个儿。
这些事儿,刘璋不会跟任何人说,只管自己躲起来偷乐就是。但是,对于自己身边的谋士,其中的弯弯绕绕却要让他明白,以便沮授把握局势,从而做出最有利的谋划。
“我也知道伯安公的为人当不至此。但是,假如连伯安公自己也不知道呢?”抬眼瞄了沮授一眼,刘璋淡淡的蹦出这么一句。
沮授听的一呆,瞠乎不知所对。半响才呐呐的道:“怎么可能?岂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先生可还记得管亥当日所言那许姓之人?”刘璋也不反驳,只是继续问道。
沮授点点头,却仍是不明所以。刘璋微微一笑道:“刚才先生言及,那位冀州牧王芬,有一位知交好友,貌似便是姓许的吧。”
沮授大吃一惊,脱口道:“主公可是说,此事跟王芬有关?那个许姓之人,便是南阳许攸?”
“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来我也猜不到。只不过风部前些时日传来消息,那位许攸先生曾有段时日来过幽州,根据时间对应,正好与管亥口中许姓之人出现的时间吻合。而且,便从外貌上描述,也是基本符合,先生如何看?”没法解释自己早知这事儿,刘璋转念间,便用风部密探这个由头添上。
沮授果然信了,蹙眉沉思半响,这才道:“如此说来,此事定然是王芬所为了。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又怎么与伯安公牵扯上了?”
“嘿,我料这事儿跟刘伯安压根就没关系。他想扶持之人,也必然不是伯安公。”刘璋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轻轻说道。
沮授一愣,刘璋淡淡的道:“我听闻这位王使君前阵子,跟合肥候那边往来甚是密切。”
沮授何等样人,刘璋轻飘飘这一句话出口,他先是一愣,随即霍然变色,脸上一片震惊之气。
“他….他要谋反!哎呀,不好,主公,这涿郡太守之位不可接!”只瞬间,沮授便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不由的急声说道。
刘璋心中大是欣慰,面上不见丝毫异色,轻轻摇摇头道:“这个位置怕是推不掉的。且不说不能抗旨不尊,便是可以,只怕朝中多有人不肯咱们推呢。”
沮授两眼瞳孔不由猛的一缩,面上一片阴沉。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道:“嘿,看来必是如此了。别的且不说,老太常那边还当速速遣人前去报知!”
刘璋点点头,打从看到王芬这个名字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派出风部探子,加急往京中而去。自己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怕只怕那王芬发动太快,自己老爹却遭了池鱼之殃。
眼下之计,要么想法子让老爹早点调往外面赴任,要么就是想法令王芬不敢乱动。总要拖到自己一家老少离开京师,才能放开手脚解决此事。
“家父此次已有请调外州履任之意,但愿能早早通过,也便没了牵挂。只是,这个时间殊难把握,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吗?”刘璋微微蹙起眉头,有些苦恼的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想过不行派人直接干掉这个王芬,但是想想,单只干掉王芬,还有许攸和周旌二人,就算连这两人一起干掉,又怎么保证没有其他什么人参与?
一旦对方发现出了问题,只要有一个不像王芬那么窝囊的,直接铤而走险,就此彻底反了,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怕必然将老爹牵连进去。
对于汉灵帝那个昏君,刘璋才不相信他能明辨是非呢。王芬一系人马但凡要铁心反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宣扬蓟县之事,一来能取得太平道的协助,进而就此彻底合成一伙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来,令的汉庭相互猜忌,不说给自己这边下什么绊子,单只胡乱攀咬一通,令的朝中政令不通,便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好处。
所以,现在的情况极为棘手。既不能莽撞的直接杀了王芬算完,更不能向朝廷多说什么。毕竟刘璋自己也是从后世知道王芬联合合肥候谋反的事儿,红口白牙的去举报一个封疆大吏,这种白痴事儿,刘璋干不出来。
至于说朝中那些知情的大臣,既然默不作声的把自己推上了涿郡太守的位置,抱着的目的就是准备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只要王芬没真的反了,自然绝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的。
而那位史书中记载的,在最后一刻站出来揭露王芬的御史,刘璋一来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二来,现在王芬究竟跟没跟那人说都拿不准,也就根本不用提了。
所以,眼下的情形,可谓真的是两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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