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宴会,看起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放在豪门大户,家主随口提一句,府里的下人们便将事情办利索气派。
可罗云生家不太一样。
你要说他有钱吧,实际上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几乎人家比他有钱。
但这是封建社会,有钱不代表什么。
古代大商人不胜枚举,但是在权利面前一文不值。
而罗云生与那些大商人又有不同,他也属于权贵。
唯一的缺点,那就是他是属于新晋的权贵。
所谓新晋的意思就是,与那些豪门大户相比较,还是缺乏一些底蕴的。
这种差距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别的权贵家里,每日钟鸣鼎食,而罗云生家里也不差,甚至罗云生过得比他们更好。
可一旦遇到事情了,哪怕只是举办一个小小的宴会,区别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手底下的掌事的人少,门路也不算多,一切都得靠罗侯爷自己刷脸。
而且,有很多时候,他这个侯爷刷脸也未必管用。
所以罗云生这几日忙得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走了武大的门路,找了一名殿中省的宦官,才将芙蓉园包了下来。
这芙蓉园建设罗云生也出了不小的一份力,可是一旦交出去,那就是归李世民所有。
万物只要沾染了皇权,就得变味。
不过好歹,芙蓉园是租下来了。
租下芙蓉园之后,玉儿也忙,忙着调派家仆,生产点心酒水,布置游园装饰品等等。
包下了园子,罗云生又马不停蹄地往长安城各家权贵长辈家里跑,毕竟罗家办游园不是小事,也算是隐晦的中秋答谢会,答谢这几年各家长辈对他的提点照顾。
一家一家的跑,收获了无数笑骂,屁股也莫名其妙被各家长辈踹了几脚后,随着天气渐渐转凉,中秋节也快到来了。
本是玉儿一时兴起提起的游园建议,罗云生刚开始敷衍式的答应了,然后敷衍式的打听了一下。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做的时候漫不经心,成也好败也好,情当是打发时间,也没有什么得失心,可是一旦将事情铺垫好了以后,心态就不一样了。
渐渐有了斗志,觉得应该做下去,而且必须以严肃认真全力以赴的态度去做好它。
凡事只要迈开了第一步,不管这一步是不是自己愿意迈下去的,第二步的时候,惯性已推动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继续迈下去。
罗家的宴会也是这样,玉儿提议的时候罗云生只当是哄她,顺口便答应了。
后来事情一步步的发展,这件事也渐渐成了整个罗家上下的工作重心,因为这是罗家以权贵豪门的身份正式登场亮相,宴会在罗家已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而且李世民也很不识趣的颁布了圣旨,势必要将罗云生恶心到底。
慕容玉被敕封为诰命夫人,也不管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反正从此开始,慕容玉就是罗云生的大妇了。
这很无耻,也很李世民。
但是罗云生也只能默默忍受。
中秋节当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遍关中的时候,罗家上下已忙活起来了。
罗云生特意起了个大早,看着府里管家下人们来回忙碌不停,玉儿接了皇命,身份改变之后,更是拿出当家婆的威势,像一阵龙卷风似的从内院刮到外院,各种颐指气使,各种风风火火。
罗云生坐在院子中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今日这宴会,也不知是吉是凶,玉儿若跟武媚娘见了面,是先各自叉着腰骂街呢,还是二话不说直接亮刀子,而自己夹在中间……万一被他们劈了怎么办?
老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娘,咋还没换衣裳?马上要去芙蓉园了,今天日子不一样,您还是换身华丽点的衣裳吧。”
老娘今日的表现有点奇怪,闷闷的,好像有心事,沉默半晌,道:“今日你都请了哪些权贵?”
罗云生笑道:“长安城与孩儿有过来往的权贵都请了。不是国公就是郡公,几位大将军,还有三省的宰相仆射等等,热闹得很。娘,快去换衣裳吧,您是侯爷他娘,去了芙蓉园只管挺起胸脯跟他们说话,咱们不比他们矮一截。”
老娘脸色似乎变了一下。然后摇头:“不去咧,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啥世面,我娃有出息咧,我就不去丢你的人了……”
罗云生脸色也变了:“娘,您这说的啥话,咱家如今年景不一样了,丢谁的人?谁敢笑话您丢人,孩儿今就把他废了。”
说着罗云生脸上露出一股罕见的戾气,陇右经过生死杀阵后。罗云生的骨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杀气,平时不显露,上火时才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能感到浑身上下的杀气嗖嗖的往外飙,不停的飙,飙半个时辰保管天上都有乌云……
啪!
老娘看不下去了,狠狠抽了他一记,罗云生完美破功,往外飙的杀气顿时一滞,天空继续晴朗。没有半点乌云蔽日飞沙走石的征兆……看书喇
“当了个县侯不知自己斤两了是吧?今不是国公就是郡公的,你一个小小的县侯能废谁?再摆出这副吃人的鬼样子,老娘抽死你!”
罗云生颓然垂下头。
好吧,事实证明。散王霸气这种事还需要多练习,不练散不出来,也要看场合和对象,不然会被抽。
“不去了,朝廷刚赐了良田,家里的庄户也才刚把房盖好。我去田里看看,顺便跟庄户们聊一聊,六百户人家咧,种一年的地,能打多少粮食,世代传下去,子子孙孙享福,哈,有劲头!”说到种粮食,老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里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这是真正的农民,她的心,她的根,全扎在土地上。
说完老娘便走了。
罗云生看着老娘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刚才劝老娘去宴会,她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
他怕个啥?
怕忍不住给李二一巴掌?
上午时分,罗云生与玉儿乘坐马车晃晃悠悠进了芙蓉园。
说完老娘便走了。
罗云生看着老娘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刚才劝老娘去宴会,她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
他怕个啥?
怕忍不住给李二一巴掌?
上午时分,罗云生与玉儿乘坐马车晃晃悠悠进了芙蓉园。
程家来得最早,而且气势也最恢弘,隔老远便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一位长满落腮胡的老恶霸从滚滚烟尘中杀将而出,路边的百姓商贩慌忙避让。
老恶霸后面仍是烟尘滚滚,整整齐齐一排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年郎恶霸紧随其后。
“他娘的!让路让路!马踩死了俺可不管埋!”
隔老远传来程咬金狂放跋扈的声音,玉儿站在罗云生身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往罗云生身后缩了缩。
显然,她被程咬金的豪迈风格,或者说强盗风格给吓到了。
罗云生脸颊抽搐几下,很想掉头就走,或是背过身……
假装看风景,干什么都好,反正不想让长安的商贩百姓们知道自己认识这群恶霸,很伤人品的。
然而,躲不了了……
“哇哈哈哈哈,罗家娃子,不错,孝敬老夫几千緍以后,如今也识礼数了,还知道在这里迎老夫!”
来不及躲了,大小恶霸如同风一样男子,瞬间便飞驰到罗云生身前,程咬金翻身下马,巨灵熊掌狠狠拍上罗云生的肩膀,啪的一声响。
现在找个大夫验伤的话,估摸三级伤残。
“小子携内人,拜见程伯伯……”
“拜个屁!等老夫死了,你去坟头上拜也不晚!”程咬金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玉儿小脸已被吓得煞白,显然她仍未适应程家大开大阖的豪迈派风格。
见程咬金不准夫君行礼,玉儿屈膝到一半便停住了,也不知应该继续行礼还是就此打住,神情很无措。
程咬金转过头望向玉儿,眼神明显和蔼许多,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抚着自己乱糟糟的落腮胡笑道:“哈哈,好一个俏丽女娃,不错不错,脸生得福相,是个旺夫的命,来,初次相见,给你个见面礼,收好。”
说着程咬金一挥手,身后的程处默笑嘻嘻地捧上一个紫檀盒子,面朝罗云生夫妻打开,里面金簪,金步摇,金宝钿……全都是金的,而且分量非常足,仅一个鎏金头冠便足有小半斤,盒子打开一片金光闪闪,亮瞎狗眼,非常符合程家的风格。
罗云生和玉儿眼都直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罗云生朝玉儿点点头:“长者赐,不敢辞,收下。”
玉儿这才双手接过盒子,朝程咬金屈膝行了个福礼。
程咬金点点头,叹道:“当初在吐谷浑,你散家救国的壮举老夫也听说了,还亲临前线鼓舞士气,是个忠烈女娃,多少须眉男儿做不出的事,你做到了,老夫这等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也不得不说声佩服,云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程咬金对玉儿的印象确实不错。
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知道当时的局势有多恐怖,男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玉儿却做到了。
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自是入得程咬金的法眼,所以今日见面便送了一份厚礼,足见关爱和欣赏。
见罗云生和玉儿并排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程咬金点了点头,道:“女娃俏,男娃俊,确实相配……”
罗云生和玉儿急忙行礼:“多谢程伯伯谬赞。”
程咬金叹道:“不是谬赞,莫看女娃出身平凡,难得的是有情有义,云生啊,往后好好待她,莫教她受了委屈,如此出众的女娃,该当宠爱一生,勿弃勿离。”
“是,程伯伯放心。”
拍了拍他的肩,程咬金笑道:“得女如斯,夫复何求?喜见云生得佳人,只盼来日早生男娃,承继香火,也不枉费当初老夫与你在大街上同摸闺女纤腰的一番苦心了……”
罗云生和玉儿倒吸一口凉气,这口黑锅扣的,当初根本是这老流氓摸闺女屁股好不好?怎的却把自己搭上了?
玉儿小脸也布满吃惊之色,接着脸蛋一红,转头望向罗云生时,目光里已带了几分古怪的意味。
罗云生急了:“程伯伯,小子何时……”
程咬金却摆了摆手,不由罗云生分辩,径自领着小恶霸们进了园子。
罗云生欲哭无泪,这老流氓,太缺德了!
“郎,郎君。你真的和程伯伯……那个……”玉儿吃吃地道。
罗云生叹道:“玉儿,你要相信我,为夫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全是这老……老将军胡言乱语。”
玉儿红着俏脸,轻点螓首:“嗯。妾身相信夫君。”
夫妻二人站在园子门口没等多久,远处又是一阵缓慢的马蹄声。
定睛望去,却是李靖和红拂女一家从远处行来,众人也是骑马,但马儿走得很慢,与刚才程家一众恶霸的声势大相径庭。
尤其是红拂女,带了昆仑奴和猛虎,声势浩大。
罗云生急忙迎上前,行弟子礼,李靖翻身下马。
见礼之后。李靖朝罗云生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玉儿身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女娃不错。有福相,难得的是有情有义,救国救家的壮举,我们这些老将都听说了,好娃子,子正娶了你,合该罗家兴旺。”
玉儿急忙屈膝福礼。
李绩转头看着罗云生,道:“往后带着玉儿多来我家走动,莫跟程老匹夫厮混。跟他厮混你能落得什么好?”
罗云生深有体会,一脸认同地点头:“师傅金玉良言。小子记住了。”
李靖满意地点点头,领着红拂女准备进园。
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指着罗云生道:“往后若再教老夫听到你和程老匹夫在大街上干那摸人家闺女的下作事,你娘不抽你,老夫来抽。”
罗云生:“………”
李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红拂女则回头朝罗云生投去深深的一瞥,目光似乎有点……表扬的意思?
活不成了,罗云生想死,一头撞死在程家大门前,以证清白。
回过头,玉儿正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古怪之色更浓了。
罗云生无奈叹息:“玉儿,你……真的要相信我,外面谣传颇多,师傅属于不明真相群众……”
玉儿迟疑了一下,道:“夫君,妾身信你。”
话音刚落,园门外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却是秦琼一家来了。
鼻青脸肿的秦怀玉紧随其后,见到罗云生之后,一直挤眉弄眼。
罗云生急忙迎上前,隔近了才发现,秦琼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翻身下马后,也不等罗云生行礼,抬腿一脚踹上罗云生的屁股。
“臭小子,知道为啥踹你不?”
“啊?”罗云生愕然半晌,忽然露出羞惭之色,事情过了很久不大记得,现在才想起来,貌似从长安回来后,他趁秦琼喝醉,从秦家搬了不少值钱的物件,然后被程咬金半路截了道儿黑吃黑……
“小子该死,您大人有大量……”
“混账!你叫老夫如何大量!老夫一觉醒来,家里跟被盗匪抢了似的,满室皆空,没过几日,程老匹夫端着我家的宝贝在老夫面前臭显摆,说是路上捡的无主之物,老夫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都没能要回来,臭小子,你说你缺不缺德?”
“缺!”罗云生无奈叹息。
秦琼转眼看见玉儿,脸上的怒色终于舒缓了几分,点了点头,赞道:“好个女娃,标致得很,绝色倾城又有情有义,哼,配罗家这小子绰绰有余!闺女,那些老货都是冒名顶替,老夫才算是正经的长辈,往后罗家小子若欺负你,只管来我秦家告状,看老夫抽不死他!”
玉儿忍着笑,垂头应是。
恶狠狠瞪了罗云生一眼,秦琼怒道:“等着,事没完,十日内给老夫把那些物件完璧归赵,不然老夫杀到罗家庄,当你娘的面抽你。”
罗云生尴尬不已,急忙答应了。
秦琼怒哼一声,拂袖朝园子走去,走了两步后忽然回过头,道:“听说几年前你还跟程老匹夫在大街上摸人家闺女的身子?你说你这个没出息的货……越来越下作了!以后少跟那老匹夫厮混!”
罗云生脸上的表情已麻木了,不用回头都知道,玉儿此刻的目光是怎样的古怪……
秦琼走进园子后,玉儿看着罗云生,红艳的嘴唇嗫嚅几下,似有话要说。
罗云生赶在她开口前拦住了她,叹道:“不用再说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既如此,好吧……我摸了闺女的身子了,咋样?”
玉儿看着憋屈万分的罗云生,掩嘴一笑,道:“夫君当年做过的荒唐事可不止这一桩,你忘记你在县里的名声了么?说您曾经自己开了家青楼,然后还对芸娘行不轨之事,现在县里的百姓还津津乐道呢。”
罗云生仰天露出悲愤之色。
真不该办这个该死的宴会啊,自己在玉儿心里的完美形象完全崩塌了……
玉儿垂头,红着脸小声地道:“夫君勿自责,年少轻狂时,谁不做几件荒唐事?如今妾身与夫君既为夫妻,夫君想做什么,妾身……不会拒绝的。”
罗云生睁大眼睛看着玉儿,玉儿的脸蛋通红,头垂得很深,说出这句话已然羞得不行了。
罗云生眨眨眼,这话是邀请呢,邀请呢,还是……邀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