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赚钱来,玉儿也是开心的紧。
先前以为郎君在打仗一途上已经天下无敌了,谁曾想到了长安,她才发现,原来他家郎君,挣钱比打仗更勇猛。
长安多少豪门大户,都抢着跟自己家郎君合作。
所以玉儿也如家随俗,开始变得越发有罗云生的影子。
玉儿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郎君,这些日子夫人带我拜访了不少豪门大妇,也听说了些勋贵家的秘闻,这官上的人坏的很哩。他们净坑一些新入门的勋贵,将那些没人要的劣田分出来,我提前嘱咐田大叔去看了,他知道哪里肥沃,那边儿缺水荒的厉害。”
“您是拿命换来的富贵,可不敢让他们那些坏人糊弄了,若是非要给那些荒地,大不了先不要,圣人肯定给您做主的。”
“咱家虽然有万贯家财,但是土地才是根本,将来留给子孙后代的,可不敢疏忽啊。”
罗云生对着小妮子是越发的满意了,笑着说道:“你尽管放心,能忽悠我罗云生的坏人,还没出生呢。再说了,现如今我执掌着战争债券,各部寺都上赶着给我送福利,谁敢得罪我。”
说话的功夫,院外传来脚步声,想来是老田已经把人带来了。
玉儿虽然是西域的姑娘,但是被老娘教育的很好,知道闺女,连忙带着女仆,跑到内院休息去了……
罗云生穿戴整齐常服,眯着眼睛向外望去,只见一位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官员,盯着官帽急匆匆的朝着他走来。
离着罗云生十几步开外,就开始吆喝行礼,“下官户部郎中韦乘风,拜见县候。”
声音很熟,而且……不知是不是幻觉,罗云生总觉得这道声音透着几许心虚和颤抖。
“哈哈,韦郎中当面,本侯有礼……咦?好面熟啊……”
罗云生愕然。
韦乘风抬起头,朝罗云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呵呵……”
啪!
罗云生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这不是韦郎中吗?您还活着啊……”
话音刚落,韦乘风脸色大变,刷的一下全白了。
罗云生急忙改口:“不好意思,说错话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还是不对,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韦郎中,久违了,能够在人世间看到你,说实话,挺惊讶的。”
是熟人,熟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在罗云生的世界观里,熟人也分等级。
比如杜正伦,那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再比如眼前这位,那就是他一直惦记着,啥时候死去的熟人。
当初罗云生奉命出台战争债券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搅局,仗着韦家的身份,看罗云生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即便是政策出台之后,也一直阳奉阴违。
秦怀玉亲自揍了他几回,也不管用,因此秦怀玉还替罗云生蹲了刑部大牢。
对于此人,罗云生一直没有时间收拾他,谁曾想今日他主动撞上门来了。
别看韦家现在支持圣人新政,但是此人却属于罗云生的重点打击对象。
“侯爷,您莫要这样看下官,下官害怕。当初下官也是奉家族之命行事,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在朝中,下官乃是最坚定的新政派,是素来支持圣人的新政的。”
见罗云生分外不屑,吓得韦乘风说道:“真的,侯爷如果不信,可以去户部问一下下官的同僚,下官真的是新政的铁杆支持者,一直未新政摇旗呐喊啊。”
“你这牛皮吹得够大的。”罗云生笑眯眯地拍了拍韦乘风的肩,手掌落在肩头,吓得韦乘风一激灵,差点又做出双手护头的羞耻动作,确定罗云生没有揍他的意思后,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你一个小小的郎中,都能参与新政的决策,岂不是显得朝中诸位王公大臣无事可做?”罗云生见她吓得跟蛤蟆一样,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去岁的那些破事,圣人都能不计较,我一个小小的侯爷,更不敢了。”
“侯爷您说笑了,您是县候,是为国家立下功勋的,谁敢说您小。”
韦乘风惊魂方定,然后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因为在这位侯爷的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死了。如今自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会以自己意想不到的姿势死去?
而且家族正在恢复期,根本不敢得罪罗云生,会不会直接将自己当做弃子,将自己的人头送上?
让自己好端端的被死亡?
自己的上官断是会做官,那自己的大好生命做人情。
我的老天爷!
韦乘风绝望的在心里呐喊。
罗云生承认,当他看到这位韦郎中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弄死他。
但是在动心的那一刹那,他清醒过来了。
毕竟只是政见不同而已,自己就像杀人,这也太过分了。
这已经不是西北站场了,这是长安啊,长安有长安的规矩,自己怎么能乱来呢?
而且听说,自己拿秦怀玉兄长,领着一帮长安的纨绔,当初差点没讲人家打死。
按理来说,该记仇的是他韦乘风啊。
自己是受气者不假,这口气到现在也没发出来也不假。
但是人家才是受害者啊。
可是对于韦乘风来说,他虽然是受害者,但是他绝对不敢记仇。
随着新政的推广,随着韦家的倒戈,韦家的族人都开始逐渐变化了。可对于韦乘风这种当初为家族冲锋陷阵的官员来说,真的很无辜。
实在是家族倒戈的太快,导致他们里外不是人。
这日子过得想当困难。
就拿朝堂的日常升迁考核来说吧。
正常来讲,韦乘风的资历早就该升迁了,可是每当有升迁的机会,是老派官员觉得他们是叛徒,支持新政的官员觉得他的忠诚度有问题。
所以每次升迁,他都完美的错过了。
甚至于,今日户部给侯爷度田,还送他来当人情。
他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登门的。临行前,还跟家人大吃了一顿,喝了一杯酒,完全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不过他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
罗云生虽然挖苦了他两句,但是笑容很客气,很真诚。
似乎真的不计较当年的恩怨了,想想也是应该,当年他韦乘风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要计较也该是他计较才对。
可是,今日此刻面对笑如春风的罗侯爷,心中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惊惧怯懦是怎么回事?
朝堂上的郁郁不得志,已经让韦乘风不会做人了。
“朝廷赐田的事韦郎中也管?”罗云生好奇地看着他。
韦乘风使劲挤出个笑脸,道:“举凡朝廷一应支出封赏等事,皆由户部处置,下官属于度支司。”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人家不仅仅是对自己笑那么简单,人家是来送田地的。
罗云生笑着说道:“那麻烦韦郎中大方一点,不要公报私仇,给在下分配一堆荒地。”
韦乘风顿时浑身一凛,连忙说道:“可不敢,可不敢,下官来之前,上官已经嘱咐过了,说大人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这田地要分配最好的。况且,大人在吐谷浑扬我大唐军威,下官也是极其钦佩的。”
说到此处,韦乘风一脸的敬佩之色。
这一点,罗云生倒是不怀疑,大唐举国上下,除非过度变态的,正常人对于国家对抗异族这件事情上,还是一条心的。
罗云生笑道:“那请把,请韦郎中给我划几块良田出来,这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事,马虎不得。”
韦乘风行礼道:“下官自当倾力而为,断不会委屈侯爷。”
这就对了,大家相处其乐融融,你快乐就是我快乐,多和谐的画面。
给罗家丈量土地不是小事,工作量非常浩大,因为圣旨里赐给罗云生的土地不是小数。
韦乘风不是独自来的,他还带来了户部的几位小吏和二十多个差役,门口停着的马背上一捆又一捆的细绳,和一堆看起来很复杂的木制框架,正是丈量土地所需要的工具,显然韦乘风这次来的很有诚意,真是为了办事而来。
罗云生见状愈发满意了,抛开当年的恩怨不论,韦乘风这家伙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严谨的,这也是圣人无论如何跟世家斗,也没办法彻底摆脱世家的原因。
因为寒门却是不争气,真正能办事的人,很多关键位置,还得是世家。
韦乘风带上小吏和差役,罗云生则带上田管家和几名下人,众人出了侯府大门,神情悠闲地朝村头的田野走去。
罗家庄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经过几次扩张,如今已经有一座县城大小,不过这些土地,都是经过备案的,属于正常开发,是朝廷许可的。
不过罗家庄外围,还是有大量的荒地。
因为从武德到贞观,其实尚未过多久,大量的荒废土地,依然闲置。但是这些皇帝并不是不肥沃,只是无人耕种而已。
这主要是久经战乱,人口步卒导致的。从根本上来讲,这个问题如果想要得到解决,起码要再过五六十年。
但是当土地荒废问题解决之后,又预示着土地兼并问题已经来临。
武媚娘被长孙皇后认作义女之后,赏赐了不少金银财宝。
而武媚娘这些年为官,又有罗云生生意的股份,多少也积攒下来一些钱财。
又想着离着罗云生近一些,便在罗家庄东边儿,买了些土地。因为东边儿的土地,确实相对来说比较肥沃。
此次韦郎中前来丈量土地,按罗云生的要求,也将朝廷赐下来的土地重点放在村子东面。
这里是一片平原,土壤质地很不错,中间夹杂着几座不高不矮的丘陵小山。
地是荒地,山是荒山,山上稀稀疏疏长着一小片不成林的杂树,地里不时窜出几只瘦弱的兔子,山上也不时跑下来几只锦尾野鸡和狐狸,站在原野中间,顶着头顶炎炎的日头,却无端感到一股悲凉萧瑟的气息。
丈量的事自然由下面的小吏差役去做。
韦乘风的心思一直放在罗云生身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每隔一会儿便情不自禁瞟一下罗云生的表情。生怕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侯爷。
见罗云生忽然皱起眉,韦乘风心头一紧,急忙陪笑:“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不打紧,换个地方重新量一下便是,下官来您这之前,已经查阅过当地的文档,各处荒废的土地很多,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咱们换一个地方便是。”
罗云生摇摇头,朝身后的田管家瞥了一眼。
田管家会意。上前蹲在地里,双手插入干涸的土壤中,挖起一大团干土,用手指掰碎了仔细端详,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几下,最后直接放在嘴里尝了尝。
罗云生看得眼角直抽抽,有必要搞得跟毒枭验货似的吗?
瘆人。
“好地!”田管家点点头,随手扔掉干土,拍了拍手,神情很满意:“算是良田了,待到秋冬时多下几场雨,明年开春后土里肥得流油,种啥长啥。”
罗云生点点头,抬起手臂一划拉:“这一块地多大?”
韦郎中手搭凉棚认真眺望片刻,道:“没量出实数,以下官看来,约莫五百来亩吧……”
罗云生指着广袤平原里一些小山包,道:“这些山也给我了,不过不能记在册里,你也知道,山上不长粮食,只能种点树,十几二十年的不见模样,给我我当然要了,但记在户册里我就亏大了,韦郎中你说呢?”
韦乘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成,都划给侯爷了,山包包长在地里,要挪也挪不开,官上便不造册了,全由侯爷处置。不过户部现在对矿山管理严格,如果您这山里发现了矿产,您虽然有优先开采权,但是一来当地官府要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此外还要缴纳大额额税金。这是新政的内容,下官也参与制定了的。”
反正都是荒山,而且是朝廷的山,与韦乘风干系不大,慷朝廷之慨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别到时候真的出了麻烦,找到自己。
对此,罗云生也没有拒绝,而是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们罗家一直是大唐的交税主力呢。
整个丈量土地的过程很和谐,很融洽,没有任何争论,罗云生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是有求必应,令罗云生心情舒畅。
眯着眼眺望远处的田野,罗云生指了指前方一块已经种上麦子的良田,道:“那块地上面种了现成的庄稼,要不也直接划给我?”
韦乘风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苦下来了。
“侯爷,那……是新成公主殿下的封地啊,下官,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新成公主的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然他是罗云生的弟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也看上了。
大唐的宗室,缺乏道德底线,谁知道皇帝陛下,哪天心情不好,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保不齐就是娘娘了。
所以对于此事,韦乘风根本不敢答应。
别说是新成公主他不敢答应,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地,人家上面已经种满了庄稼,眼看快秋收了,你大嘴一张就要划过来,没这么欺负人的。
“新成公主家的地吗?那更没问题了……”罗云生试图说服他。
韦乘风汗都下来了,今日小心再小心,这位侯爷终于还是出了幺蛾子。
“侯爷……这真不是下官能管的事,要不,您跟公主殿下商议一下?”
正说着话,远处忽然走来俩人,一个穿着玄色道袍,另一个也穿得很素净,身材丰腴圆润。
罗云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嗯,熟人,不过和韦乘风这种性质的熟人不一样,这位可是真正的熟人。
这二位走路轻,身材熟,说实话,罗云生感觉自己越发的禽兽了。
这事儿得怪老程,这个老不休的就不带自己点好事。
烈日下,武家大姐撑着伞,帮武媚娘遮住刺眼的烈阳,姐妹二人亦步亦趋,朝罗云生众人走来。
武媚娘眼里也含着笑意,似久别重逢的情人,美眸里柔情流转,像一团团理不清的线,缠缠绕绕住罗云生的心。
田管家和众下人自是认识武媚娘的,急忙躬身见礼,当着众人的面,罗云生也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也朝武媚娘躬下身去:“臣,蓝田县候罗云生,见过公主殿下。”
这关系就变得很复杂,即是师徒,又是君臣。
虽然罗云生也是长孙皇后的义子,但是却只是义子身份,又不是王爵,可是人家武媚娘已经是公主了。
武媚娘似有些羞涩,也有些无措。
毕竟那是她的心上人,又是她的老师,在公开场合给她行礼,让她很不习惯。
才是的武媚娘还没有历史书上的本事,紧张地抬头理了理发鬓,武媚娘才端起架子,掩饰般扭过头假装看风景,嘴里淡淡道:“贫道如今是化外之人,侯爷不必多礼。”
一旁的韦乘风看呆了,他只是户部一个小郎中,平日里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新成公主的,见罗云生都行礼了,顿时瞪圆了眼睛脱口道:“公……公……”
这事儿倒不能怪他,罗云生听说,李世民第一次见到武媚娘容颜的时候,也是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