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秋风呼啸,圆月高悬。
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一道身影飞驰而过。
四肢着地,残影婆娑,在山间肆意驰骋。
十万大山是一种形容,更是一种描述。
十万大山里的山头一座连着一座,好似没有尽头。
突然,疾驰的身影停了下来,慢慢踱步到山间密林的边缘。
密林之外,是一处宽阔的峡谷。
峡谷的中央,是连绵的稻田,阡陌交错,星星点点的村落散布其间。
匍匐的身影从密林中缓缓出现。
到成年人胸部的身高,矫健的四肢,近八尺的身长,如同一匹小马驹。
但这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匹狼。
坚硬的利爪深深地扎入泥土,尖利的獠牙狰狞毕现,口水横流。
那双绿莹莹的双眼比一般的绿豆狼眼要大上很多,透着一丝凶残和智慧。
它已经饿了三天了。
自从那个白衣服的书生来到这里之后,它能进村偷鸡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茶马古道上的驿站,被勤劳的人族先民开垦出来后,一直是它们的食堂。
比原始森林更安全和丰富的食堂,因为村子里不可能有其它猛兽和蛇。
可是那白衣书生,却带领村民扎篱笆,筑围栏,还放养了很多没见过的兽。
那些兽看起来像是自己的族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听人族的。
这些无耻的叛徒,已经破坏了很多次它们的美餐了。
一双狼眼绽放着绿光,今天不是来食堂就餐,而是一场围猎。
围猎那些叛徒,劫掠那些家禽畜生,最好能,干掉那个白衣书生。
一片乌云,遮住了那轮洁白的圆月,整个峡谷似乎暗了下来。
小马驹般的巨狼,仰首长啸。
无数声呼应的狼啸,回荡在峡谷的四面八方。
在巨狼的带领下,数百匹来自十里八乡的群狼,开始了围猎。
群狼毕至,只因为那狼族百年难遇的,妖王巨狼。
……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峡谷中一间当地民族风格的茅竹吊脚楼中,传来朗朗读书声。
油灯下,一人白衣如雪,高声诵读经典。
突然,他停住了诵读,向外看去。
影影倬倬之间,十数个持刀的夜行衣,潜行包围而来。
白衣书生轻笑一声,继续诵读,同时从一旁取过了随身的佩剑。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放于利而行,多怨。”
在夜行衣们完成了对吊脚楼的包围时,书生不再诵读,而是持剑而起。
“你来了。”书生面对门口,直视夜行衣中唯一的锦衣。
“我来了。”那鲜艳的飞鱼服随风摇曳。
“你不该来的。”读书的手握紧了君子剑。
“我还是来了。”杀人的手倒持着绣春刀。
“万里追杀,刘公公好大的手笔!”书生轻叹。
“直言上书,王主事天大的胆量!”锦衣赞叹。
“还记得每年这个季节,咱们一起勾栏听曲……”书生遥忆当年。
“忘不了……明年的今天,我会敬你一杯祭酒……”锦衣缓缓拔刀。
“就凭你们,呵呵……”书生轻笑间,剑鸣九天。
飞起的剑鞘,带着一串三个夜行衣,被撞开了五丈之远。
“人之过也,各於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夜行衣们群起而上,锦衣持刀压阵。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剑芒九尺,暗室生辉,挡者环裂,绣春寸断。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锦衣刀出。飞鱼漫舞中,绣春斩剑芒。
一刀,两断。
断的不只是剑,还有人。
心中的浩然正气,璨若星河,却憋在胸口,化作一缕黯然。
为什么这心中的意,落不到我的剑上?
为什么这世间的苦,终压在我的心口?
为什么这人间的正义,无法抵挡权阉的肆虐与飞鱼的绣春?
飞鱼?绣春?为什么这经年的友谊,勾栏的真情,无法抵消权势的向往?
这权欲漫天早已迷了我的眼,这功名利禄早已伤了我的心。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日我尚未闻道,奈何却要死去?
三十年寒窗苦读,离圣人之道,却好像越来越远……
为什么这万物的大道,早已在我的心中盘桓,却无法被格物而致知?
我心中那些所谓“格物”的“致知”,为什么在生死天关面前,毫无作用?
生命将逝,功业未成,我心中成圣之梦,终成一场空……
若是先贤诸圣当此……又会如何……圣人之道,又在何方……
这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小,我的心中浩瀚,早已无法容纳其中……
嗯?……小?……大?……世界很小……我的心无垠……
世界越来越小……世间万物……格物致知……
格,正也,格物,就是正心……致知,致是极致,知是所知……
所知?……我心无垠,所知亦无垠……心中所知,便是意,极致便是至诚……
致知,就是诚意……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先贤早就讲明白了啊,为什么还要去皓首穷经地重新注释?
朱子误我啊!所以这天地间本就没有什么理!
万物之理,不是格出来的,而是用至诚之意,正心正出来的……
所以万物的大道,本就是我心中盘桓的所知,只需要正出来……
怎么正出来……知,良知?孟子所谓,所不虑而知的良知?……
……致良知?!……
一股异芒,在书生即将消逝的眼眸中闪过。
所以正心诚意,方可格物致知……
所以心将本真致良知,方可明尽天下理……
所以我的心有多大,这世界便有多大……
我心知处,方是本真……
我心未死,无人可以断我生!
一股浩然之气突然暴起,笼罩书生全身。
骇人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锦衣惊诧,众人莫名惊惧,持刀指向书生。
书生却陷入了一股顿悟的奇妙状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良知……
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致良知,明天下理,修世间行……
圣人之道,不就是明天下理,修世间行吗?……
所以圣人之道,本就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啊!……
所以孔夫子有教无类,只因人人皆可如龙,人人皆可成圣……
是故人人皆可为圣人,我何必去想先贤如何去做?
我本心所向,便是圣人之行!
我……就是圣人!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一道无比磅礴的无形气势从书生身上升起。
心念所至,锦衣束手,众夜行衣弃刀跪拜。
天空突然一阵惊响,九道瀑布般的惊雷,垂天而下,直劈吊脚楼。
不远处,刚刚潜入村落的妖王巨狼,心惊胆战。
九天劫雷!这是哪位大能要渡劫?也不知会有几九之劫?
书生负手而立,瞥了眼将至的九道劫雷,不屑的道:“聒噪!”
右手一摆,刹那间九雷消失不见。
锦衣及众夜行衣:“……”
妖王巨狼:“……”
书生仰望苍天夜色,朗声道:“世间凡尘事未了,容我推后渡天劫!”
这人间的正义还未归位,我的世间行还未修得致良知。
不但要致良知,更要知行合一。
低头看向锦衣一行,问道:“你们可愿与我随行,跟我读书?”
锦衣等人早已被对方起死回生、手退劫雷的惊人实力所吓到。
哪怕是传说中的儒门圣人,也不过如此吧!
什么权势向往,权阉死命,都抵不过小命一条。
当即纷纷拜倒在地:“愿听圣人差遣!”
书生一笑:“哪有直接叫圣人的……以后,你们唤我,老师!”
“是,老师。”众人顿时改口并以师礼参拜。
此时,书生却是心中一动,转头望向了已经悄然潜入驿站村落的狼群。
那一头小马驹般的巨狼格外显眼。
他转过身来,遥望着它,面带冷笑。
它停下脚步,遥望着他,莫名心惊。
“孽畜!你真当我人族打杀不了你这所谓妖王吗?”
……
“呼~!”
郎英挺身坐起,从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被褥早已湿透。
“……几百年了……怎么这噩梦就忘却不了呢?”
笑着摇了摇头,掀开被褥,赤果着健美的身躯,翻身走下了柔软的大床。
这是一间装潢低调而奢华的单身公寓,床前的一整面墙全是落地玻璃。
从床头不远处的小冰箱中拿出一瓶冰水,踱步来到了落地窗前。
透窗望去,蓝星最大的新艾都中央公园映入眼帘。
绿树碧湖,人群嬉闹,果熟叶落,秋香飘逸。
半瓶冰水下肚,感觉清醒了不少。
“这中央公园的景色是真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森林的味道……”
右手一招,那块曾在秦风等人面前出现过的豪华手表,从试衣间飞入手中。
手表向落地窗轻轻一点,心念操作间,落地窗外的景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群峰巍峨,层峦叠嶂;幽谷藏湖,雄浑绮丽;秀林苍翠,空灵凝香。
正是那“三千奇峰,八百秀水”的华夏第一国家森林公园武陵桃源。
“嗯~”郎英陶醉得深吸了一口武陵的空气,果然是森林的味道!
“难得有一个短假,刚好在人间界淘置了不少血狱需要的好东西……”
自言自语间,已经简单梳洗,穿戴整齐。
还是AmANI高定正装,百达翡丽豪华手表,一个帅气的狼崽子光鲜登场。
将手表触碰了公寓的大门,心念操作间,空间通道已完成连接。
推门走出,喧嚣的大厅里,叫卖不绝,角落的酒吧中,觥筹交错。
正是张邋遢带秦风等人来找酒喝顺便淘置便宜装备的,血堡。
轻步穿过互相叫价的黑市批发商们,熟练的步入酒吧,正要叫酒。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狼眸缩紧,心跳加剧,全身僵硬,两条大腿控制不住地颤抖。
要知道,面对半神级的神域众界天级通缉犯,他都未曾真正畏惧过。
但今日面对这看似文弱的书生时,灵魂深处的惊惧让他直接失控。
那书生似有所感,放下手中与张邋遢对斟的酒杯,转过头来。
“我说谁来了,原来是小狼子啊!来,过来喝一杯,张真人请客哟!”
郎英全身发冷,大汗淋漓,紧盯着这个从噩梦来到眼前的面孔。
那正逢龙场悟道,轻而易举地将当年还是妖王的自己挫骨攘灰的……
王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