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不清楚九九那日里究竟抱着她站在原地有多久,但在她看来,仿佛已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明白九九当时为何会有那种不同寻常的反应,就因为她撒谎骗他说她不是在找那串佛珠手串?可是,仅仅为了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谎言,他有必要那么大的火吗?
幸好当时打那里路过的人也不多,除了那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之外,只偶尔有几名宫女太监打转角处经过,但一见她和九九两人相拥而立,便立刻头也不回地转身躲开了。直到小厮毛太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跑来找到他们,说是皇上那边有事要找九九过去,后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陶沝被毛太送回了翊坤宫。一路上,陶沝听到不少传闻,全是关于师兄今日在奉先殿招来蝴蝶一事的,不过内容却是大相径庭。据说,此事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就已经传遍了整座皇宫,而且,愈传愈烈,愈传愈不靠谱。
师兄再度成了众人口中的神仙转世,甚至还有版本传言他对九公主一见倾心,所以才招来漫天蝴蝶为博其一笑。而陶沝这个关键的中间人倒是没被众人提到几句,显然是被直接忽略了。
陶沝暗自庆幸,幸好康熙等人进来时她已把帕子给了巧巧,否则她估计自己此番又要成为这些八卦绯闻的女主角了!不过师兄的境遇好像就没她这么幸运了,有道是“树大招风”,尽管师兄今次只是想满足她的一个愿望,却很可能会因而替他自己惹来不少麻烦。毕竟,那位华丽丽的康熙皇帝和数字军团里的那些皇阿哥可都不是吃素的!
陶沝忧心忡忡地在宫里留宿了一日,第二天,九九果然如约派人前来接她。完颜氏一行人也从别院接回来了,但令陶沝疑惑的是,她们这次回府后好像全都变得很奇怪,个个都对陶沝恭敬有加,礼节隆重得几乎都让陶沝感觉有些不安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九九有关。当然,九九的态度更加奇怪,不过短短一夜而已,他对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仿佛前日里他主动抱了她那么久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陶沝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跟对方沟通,而九九那厢似乎也并没有主动来找她合好的意思。陶沝想了想,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如果她选择跟师兄离开,那么两人现在的关系状态恐怕是最有利的。
康熙四十三年的新年终于在还算平静的气氛中过去了。除了必要的进宫请安,陶沝每日都规规矩矩地待在九爷府里,依旧宿在九九的书房隔壁,而九九也继续每日独自睡在离她仅一墙之隔的书房。
这期间,陶沝没有看到倾城一次,也没有再见到师兄一次。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
新年伊始,来九爷府拜年的人也可谓是门庭若市。不过都统府里曾多次遣人来说董鄂.齐世想要带那位都统夫人前来拜访,却都被九九给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大年初六照旧是苒若的生辰,陶沝原本想做生日蛋糕送进宫去给她当礼物,却不想就在前一日晚,这位十公主又华丽丽地晕倒了,所以生辰宴也跟着取消了。陶沝虽说有些失望,但这件事无疑也帮了她一个大忙,她终于有理由不去参加那位十四阿哥的生辰宴了。
第二天是初七,陶沝一早就以替十公主祈福为名,请求跑去万寿寺祈福三日,好在九九虽然对她态度冷漠。但却诸事有求必应。所以陶沝如愿以偿地于当天就住到了万寿寺里。
陶沝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平平静静度过之后的三天便能功德圆满,却没想到宿在寺中的第二日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某间地处偏僻的小佛堂内依旧如昔,烛火通明,摆满了各种牌位。
陶沝正站在衾遥等人的牌位前默默发呆,冷不丁听到从大门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把门推开了。她本能地回过头去,发现门边竟意外冒出了一颗黑黑的小脑袋,此刻正探头探脑地朝门里张望。
“坏女人,你果然在这里!”
待瞥见陶沝的身影就站在佛堂内,那颗黑黑的小脑袋显得很高兴,当下把门又往里推了一些,将自己整个身子都一齐钻了进来。“刚才我去你住的禅房发现你不在,你的小丫鬟又说你出去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来这里了!”
陶沝定睛一看,发现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竟然是弘晖,当场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弘晖嘿嘿一笑,答得很是得意洋洋。“你上回住在这间寺里思过的时候,就经常跑来这里,我都瞧见过好几回了……”
虾米?!
陶沝听罢愈发惊怔,而后也来不及多想,立马紧张兮兮地跑到门边,探头朝门外四处张望。“外面还有谁跟你一起来吗?”
“没了,就只有我一个!”弘晖一面答,一面在佛堂内好奇地四处张望。“阿玛他们这会儿正在禅房里听大师讲佛呢……”
不是吧?四爷也来了?
这个消息显然对于陶沝来说太过震撼。她连连深吸了好几气,方才静下心问道:“那你先前说看到我来这里,是只有你自己看到的,还是和别人一起?”
“当然是我自己!”弘晖有点弄不懂她为何要这么问。“我那时候可是偷偷跑来寺里的,怎么能被阿玛和其他人发现……”语罢,他顿了顿,见陶沝脸上的神色略有缓和,忍不住又心生狐疑道:“坏女人,你现在干嘛这么紧张,是不是在这里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说着,环视了一圈四周,神情明显有些困惑:”不过,这里好像除了牌位还是牌位,难道,你是在偷偷祭拜什么坏人不成?”
问毕,也不等陶沝这厢作出回应,他已一口气“嗵嗵嗵”地跑到她刚才站过的位置停下,瞪大眼睛往西边的架子上张望,似是想看看她刚才到底在看什么:“咦,这里怎么有个空白的牌位?”
“这是我立的,就是给你家十四叔那个未生下来的孩子立的,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就只好留白了……”陶沝不想自己藏在这间佛堂里的身世秘密被人拆穿,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孩子。所以,她赶紧肃起一张脸,避重就轻道:“我只是想以这种方式纪念一下你家十四叔的孩子而已……”
她这话显然正戳在小家伙弘晖的痛处上。后者的脸色立即一变,连带眼睛也瞪得比刚才更大了。好半天,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嗫喏地出声提议道:
“可是,如果坏女人你不写名字,那人家又怎么知道你祭拜的人是谁?要不——”他歪着头努力想了想,“我们自己想个名字吧?”
“……”陶沝眨眨眼睛,没说话。
“就叫‘十四叔的小弟弟’,好不好?”
汗!他这是存心在逗她笑吧?
陶沝一个没防备,差点因为对方的这句话当场笑出声,幸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而一旁的弘晖见她此刻嘴角抽搐得厉害,以为她不看好这个名字,当下又赶紧补充提议:“……要不,改成‘十四叔的小妹妹’也行!”
陶沝这下彻底无语了。这个根本就不是弟弟妹妹的问题好不好?
“你难道就不能想个正常点的名字吗?”陶沝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话题往保密方向上带。“如果按你这样写,万一被别人看到这块牌位,搞不好还以为我们俩是在诅咒你十四叔呢!所以,我们取的这个名字最好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自己知道,这样别人就算听到、看到了也搞不清楚我们到底是在说谁,也就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了……”
听她这样一说,弘晖脸上的表情也慢慢从惊讶过渡到深思,他认真地想了想:“那……既然他跟我是一个辈儿的,又是因为落水没的,就叫弘水好不好?”
“弘、水?”陶沝嘴角一动,继而再度狂抽不止。“可是你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奇怪吗?人家会以为是发洪水呢,太不吉利了吧!”
见她出言反对,弘晖有点不满地撇撇嘴,然后把难题推到她这边:“那要不还是坏女人你取吧?”
“唔,他是在断虹桥上没的,要不就叫断虹吧?”陶沝一时间其实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可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吉利吧!”果然,弘晖也很快就泼来了一盆冷水。
陶沝踌躇了一会儿:“那要不我们两个还是各自立一块牌位,你的叫弘水,我的叫断虹……”
“嗯!这个法子不错!”这个提议显然称了弘晖的心意,他立即点头称是。“那坏女人,我们这就去帮他立吧?”
“好!”陶沝不失时机地见缝插针,“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不准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为什么?”弘晖有些不解其意。“连阿玛和额娘都不能告诉?”
“自然!”陶沝佯装生气地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否定得斩钉截铁。“万一他们追问当时的原因怎么办?!”
此语一出,小家伙脸色当场巨变,显然是对之前的那件事仍旧心存惧意。
陶沝见状,心里着实有些不忍,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拿这件事当作筹码。“所以,这个就当成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准说出去,好不好?”
弘晖微微犹豫了一下,冲陶沝伸出了小指:“那……我们拉钩?”
“好!”陶沝也爽快地点头答应,伸手勾住对方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