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见她这边半天不出声,九九那厢又自个儿主动接上话茬,反问道:“怎么,难道爷说错了么?”
“不!”陶沝轻轻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就像爷说的,董鄂的年纪的确和他差不多大,可是……他这模样一看就是从前受了很多苦,而董鄂却是一直都被好吃好喝地养着,董鄂……只是觉得他可怜而已……”
虽说这古代的孩子大都早熟,若是身在穷人家的话还会更早当家,但即便如此,小草他终究也还是个孩子!想当年她十二三岁的时候,貌似刚好在读初一,每天都活得没心没肺的,不用养家做事,也完全没有受过什么苦,更不懂忧伤为何物……这大概就是两者之间所谓的天壤之别了吧?
“哼——你倒是心肠不错!”或许是因为她此刻流露出的这股同情之色并非虚假,九九的目光也稍微变得柔软起来,但很快,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又是一紧:“不过,我这九爷府也不是乞丐收容所,这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一个两个倒也罢了,难道你个个都救得过来?更何况这孩子的底细也不清楚,万一……”
陶沝听出他话里的微词,不由地吐了吐舌头,小小声道歉:“董鄂下次不会了!”
“哼——下次?你还敢有下次?”九九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以后若没爷的允许,不准再随便捡人回来!”
“哦!”陶沝翘着嘴点点头,回答得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九九没再说话,只用一条手臂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掌则势机抚上了她的脸,轻柔摩挲。陶沝一愣,本能地抬起眼来看他,细细翘翘的睫毛疑惑地眨啊眨——
这家伙想对她做什么?
“听说你今天送了一个荷包给保泰的两个儿子?”九九再开口说话时的脸色已经恢复了适才的平静,连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温柔。
“嗯,因为他们说那上面的图案很好看,所以董鄂就……”听到对方这会子只是提起了那个被自己送出去的荷包,陶沝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颗被提得七上八下的心也总算是安心了一些。她点点头,很是认真地冲九九详细介绍道:“其实那个荷包是绿绮绣的,董鄂只是画了上面的图案而已,不过,绿绮当时也说这些图案很好看呢……”
“哦,都是些什么图案?”九九含笑地望着她的脸,依旧用宠溺的口吻继续询问。
“唔——就是……”陶沝支吾了好久,却始终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儿来形容这些现代的q版卡通形象。想了想,她毫无预兆地脱开九九的怀抱,直接跳下地就往里屋跑:“等一下!绿绮之前有帮我做了好多,我去找一个给你看看!”她说着,乐颠颠地跑进里屋里翻箱倒柜地拿出了另一个绣有love兔图案的荷包,又乐颠颠地跑了出来,重新跳上某人的大腿,并将手里的那只荷包举到某人面前:“喏,今儿个送给他们的就是这个图案!”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荷包在九九眼前使劲晃啊晃,完全没发现自己此刻那无意识的“归座”举动让后者倍感意外,而后,满面春风。
九九伸手接过陶沝拿来的荷包,假意放在面前观看,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后者脸上这会儿流露出的那股欣悦表情,与此同时,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也在不断扩大,带着心满意足的味道。
只可惜,陶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一细微变化,还在那儿自说自话的接下去道:“不过,董鄂今日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个荷包,他们人却有两个,本来还怕会分不好呢,没想到那位孟佳氏福晋却说她会照着图案再缝一个分给他们的,她人真好……”
九九随手将那只荷包放到一旁的圆桌上,换了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你很喜欢小孩子?”
“嗯!”陶沝似乎没感觉到他这一举动有什么不妥,仍笑着冲他点头,答得毫无防备。“因为小孩子都很单纯啊,和他们说话用不着思前想后,也不用有所顾虑!”
“那……什么时候也给爷生个孩子吧?”
“噗——”
九九这话接得极顺口,但陶沝听到后却是当场华丽丽地喷了。紧接着,又差点再一次被那该死的口水噎住——
“爷!董鄂,董鄂……嗯,还小!”她如今这具身体的年纪勉强相当于现代的初中生,当年的生理健康课老师曾再三强调过,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身体大多还没有发育完全,不宜孕育生产。提早生孩子那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然而,九九显然无法理解陶沝内心的这份担心,对于她此刻给出的这个答案也表现得有些不屑:“她们两个的年纪也不会比你大多少!”
虽然他没有点名道姓,但陶沝立刻意识到他说得是府里另外两名已经给他育有一女的妾侍——完颜氏和兆佳氏。
“这个嘛……”陶沝撅起嘴低下头,半天也没能答上后面的话来。她们俩自寻死路是她们自愿的,她可没有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
“如果你现在真的不想生,爷可以依着你!”见她这副不太甘愿的模样,九九空下的那只手又再次拂上了她的面颊,轻轻扳起她的下巴使她面对着自己,“……但,就如保泰他福晋之前所说的,如果你这个嫡福晋一直无所出,那么到时候皇阿玛和额娘追究起来,恐怕爷这边也护不了你,你又该如何自处?”
他说这话的语气较之刚才还要更为柔和几分,隐隐的,还夹杂着一丝明显的体贴和担忧。陶沝不难听出九九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随即便立刻想到,就算她现在生了孩子,到时候九九、康熙亦或宜妃有一方一定要休了她这个嫡福晋,那要找个休弃的理由还不是信手拈来——生掰都能掰出好几个——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焉?反之也是一样。更何况,史载九九的嫡福晋只生过一个女儿,也就是说她即使生也是生不出儿子来的,那么,所谓的“母凭子贵”她也就根本沾不上半点边,既如此,那和没生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到时候不照样还是不能自保嘛!
九九无法猜到她的这番内心活动,但却将她面上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口气愈发软了几分:“虽然爷先前的确说过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给爷为止,但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当真还是一点都不愿意吗?”
嗨?!陶沝身子猛地一僵。他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逼她就范吧?
九九感觉到了她此刻的身体变化,那双漂亮的桃花美目中顿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稍纵即逝。随后,他又重新换了一种口气道:“那个就是你不愿意的原因么?”
咦?陶沝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当下颇为狐疑地冲其眨巴眨巴眼睛。
九九瞧出了她的疑惑,叹了一口气,把话补充完整:“怕生个像你一样的孩子?”
“呃——”他这话一出口,陶沝立刻红了脸,其实她真正害怕的理由是把中间那六个字去掉后的四个字——怕生孩子。自从她亲眼目睹了小姨的离世之后,她就对生孩子这件事深恶痛绝了,因为小姨就是生孩子时死的,她害怕自己会和她一样。而且,这古代社会好像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工具,女性若不想怀孕,一般都是喝红花之类的药物,据说这种东西喝多了对身体的损伤很大,可能这一辈子就不能再要了……
思及此,陶沝狠狠地咬了咬下唇,轻声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董鄂真的一直都无所出,爷到时候会休了董鄂吗?”
九九听罢先是一愣,继而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爷看起来像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
闻言,陶沝低下头,无声地抿抿嘴。其实她倒希望他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逃出去了,而且,也不用心存任何歉疚。
“没关系,不管你生的孩子像谁,爷都会一样疼的,而且——”见她此刻默默耷拉下脑袋,九九误会了她的意思,大手当即再度轻轻托起她的脸,用深情款款的目光凝视——
“若是真像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此语一出,陶沝的脸颊没来由地一烫,连带大脑也跟着一热。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张口抢白:“不行!如果孩子真像我这样的话,那以后肯定会嫁不出去的!”
她这话说得甚为理所当然,九九听到后当场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陶沝那边已生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陈述缘由:
“真的!我妈——不,是额娘——她以前就一直这么说我来着!”她撅起嘴,很是委屈地发达自己的不满。“她总说,我长得又笨又丑,这辈子怎么可能嫁的出去……”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然后我爸——不,是阿玛——更加过分,他居然跟额娘说,别担心,总会有那么几个瞎了眼的能瞧上我的……哼,我肯定不是他们亲生的!”
“呵——”九九听完这话后立时笑了,且笑得格外动容:“原来岳父大人还说过这样的话?”
“不是的——”陶沝被他这话迅速拉回了原有的神智,正想补充解释说这话其实不是出自那位都统齐世之口,但还未张嘴就被九九抢先一步道:“那么,你现在是在讽刺爷就是瞎了眼的那位主么?”
“啊,才不是,我的意思是……”陶沝正想辩解,冷不防脑海深处却在这时突然跳出了一句话——
“爷就是瞎了眼了,也失了心了,瞎了眼地舍弃了那位正主,失了心地偏偏看上了你这个陪衬品……”
心陡地一跳。
陶沝瞬间收住了声,脑海中也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当日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在雨中向她表白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曾说过,如果不是她,他又何必要走到这一步?那时候的她,根本没去在意过这句话的涵义,但现在想来,他话里所提到的“这一步”,难道就是指索额图的那次谋反吗?
心一下接一下地跳,跳得她胸口热热的,就和那天的感觉一模一样。
陶沝的记忆也在这一霎那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她突然想起他那时对她说的话,他那时看她的眼神,还有,他那时的吻……
不,不对,她不该去想这些的!他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她明明就该忘记这一切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因为一句话而突然想起,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去回想……为什么想忘也忘不掉……
九九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忍不住关切问道:“怎么了,难道爷刚才说的那句话惹你不开心了?”
陶沝冲他机械摇头:“不,没什么……”
“那你……”九九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在这当口,小厮毛太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从门外走廊上传来——
“爷,多罗顺承郡王布穆巴前来府里求见!”
九九的面色微微滞了滞,而后果断皱眉反问:“他?他来做什么?”
毛太在外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陶沝这厢已迅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插话道:“爷,刚才那个孩子很有可能跟这位多罗顺承郡王有关,董鄂听今天在街上打他的那些人说,他们好像就是顺承郡王府里的人,但董鄂当时不太清楚这位多罗顺承郡王究竟是哪一位,所以……”
九九嘴角立时一抽,继而冲她挑了挑眉:“你真想留下那孩子?”
“嗯!”陶沝用力咬紧下唇,犹豫地朝他点了点头:“爷,您刚才也看到了,那孩子身上有那么多伤,可见他之前的生活一定过得很悲惨!如果他真做错了事,那么小小惩戒一下董鄂自然没话可说,但他若是被冤枉的,亦或者有其他什么理由而被如此虐待,那他就太可怜了……董鄂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那些人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狠手……”
“好了!爷知道了!”九九打断她的这番说辞,一面应声,一面松开了适才搂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起身向门外走去,“爷晚点会派人去打听清楚的!”走到门边,他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放心吧,只要那孩子没真犯事儿,爷会保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来更了~今天有点晚~
继续努力码字~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