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那间明德馆门前,陶沝突然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此时此刻,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情景几乎让她目瞪口呆——
这间道馆竟然已经被毁了么?!
两边的木窗都被砸烂了,大门也被拉坏了半扇,正耷拉着斜靠在门框上,风过处,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门面上被贴了白色的叉字封条,一柄被扯断的铁锁孤零零地勉强支撑着挂在门把上,而原本悬于大门之上、那块写有“明德馆”三字的牌匾却是已经不知所踪了。
陶沝几步走到门槛边向内张望,发现里面更是一片狼藉¬——那些桌椅纸笔、竹签卦筒什么的,都被横七竖八地翻倒在地,简直就像是被洗劫过了一样!
怎……怎么会这样的?!
之前她从皇宫里逃出来找师兄的那次,这里明明还是好好的啊,为什么才过了短短一个月,这里就……
师兄呢?还有那个小徒弟呢?他们两个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陶沝愣愣地站在馆门前,好半天才想起要找个路人打听。
“姑娘,你怎么现在才来打听这间道馆的事啊?”
大街上,某位被陶沝随手拉住问话的中年大叔这会儿正一脸鄙视地看着她,道:“这里早就被官府派人封了,而且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难道你之前一点儿都没听说么?”
“什么?!”陶沝闻言震惊,当即连话也说得有些不太利索:“你是说,这里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怎么会……”
“真的!我骗你作甚?”见自己的话遭到质疑,那人很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当时可是亲眼看到的!那天,我原本是想来这儿算算我家那口子今年到底能不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的,没想到正在门口排着队呢,一群官差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冲了过来,说是要封馆,还把我们这些来求卦的人都给赶走了……”
“官差?”陶沝狐疑地皱眉,好奇发问:“为什么官差要来封馆?”顿一下,又补充道:“这里的口碑不是一向都不错吗?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瞒姑娘你说,我们当时也觉得非常奇怪呢……”那位大叔赞同地点头,单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这间道馆前些时候可是非常有名气的,里面那位师傅卜的卦一向准得让人赞叹称奇,而那个小徒弟算得也不差,我们也想不通那些官差为什么会来把这儿给封了……”说着,他突然压低声线,换了一种口气凑到陶沝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我后来倒是有听人说,似乎是那个师傅得罪了什么有权势的人,所以才遭了报复……”
得罪了……有权势的人?
陶沝的眉头这下子皱得愈发深了。难道会是指什么在朝官员不成?!
唔——如果她没记错,历史上的那个张明德一开始是依附在八爷党的普奇名下的,之后再由后者层层介绍推荐给了八八,只是八八好像不怎么相信他,还把他给赶走了,最后又被大阿哥给接收了……难道说,历史已经在无形中一步步按照这样的进程开始发展了么?那,师兄他岂不是……
一想到历史上那位张明德后来的结局,陶沝就觉得无法平静,她一把扯住那名大叔的袖子,迫不及待地追问:“那……那里面的人——噢,我是问那个师傅……还有那个小徒弟,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可曾有受伤?”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大叔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当时那个师傅好像并不在馆内,至于那个小徒弟,他当时好像是想反抗来着,结果还被官差打的很惨呢……听说后来他就不见了,那位师傅也再没出现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将问题重新抛回给陶沝:“姑娘,你为何想知道他们的去处?难道,你之前认识他们吗?”
“……”陶沝没答腔。确切的说,她已经被对方的这番话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师兄居然不见了么?!
而且,这次还连那个青衣小僮也一并不见了……最郁闷的是,这两个人都已经消失了足足有大半个月的光景,可她却悲催得直到今日才知道……
为什么会有官差前来无缘无故地封了这间道馆?
在这背后,又到底是谁起的事端?
会跟她有关吗?还是……
就仿佛是被晴天霹雳当场劈中了一般,这一刻,陶沝整个人再度目瞪口呆地僵立在了那间明德馆前。刚才被顺手抓来回答她问题的那位大叔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动不动地滞在原地——
原本,她还想来这儿向师兄询问有关那个衾遥的问题,可是,现在却连师兄自己也不见了……
听那位大叔的意思,师兄似乎从这里被封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了,那么,她今后又该去哪里找师兄?亦或是,师兄就这样丢下她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豆大的泪珠子就这样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衾遥消失了……
师兄也消失了……
好像一夜之间,两个跟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莫名其妙的一起消失了……
他们都不要她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
“汪呜——”
正当陶沝对着馆门默默流泪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极细极轻的呜咽声,好像是在陪着她一起哭似的。
这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听起来甚是凄楚。
陶沝愣了愣,继而收住眼泪,循声找了过去。这才发现,在这间破败的明德馆后墙处的草丛里,竟然有一只瘦不拉几的小狗此刻正被压在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之下,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很普通的小土狗,浑身的毛是土黄色的,但四只脚底的毛却是雪白的。其中一条腿上的毛被血染得通红。
这只狗受伤了么?
陶沝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眼泪,蹲□去将小狗从垃圾堆里挖了出来。
小狗看起来还很小,顶多只有一两个月大的样子。那双眼珠子出奇得黑,就像两颗乌溜溜的桂圆。其中一条后腿上这会儿正流着血,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给划伤了。
浑身脏兮兮且臭哄哄的小狗被移到了旁边的草地上。那双星星亮亮的黑眼睛就这样一直可怜兮兮地望着陶沝,无声,却极尽哀怨。
陶沝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那一瞬间,她的心忽然莫名一软,一种母性的本能自心底油然而发。她不顾脏臭地伸手将那只小狗紧紧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你也被人丢弃了么?”
陶沝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替小狗止血。眼泪也跟着再次轻轻打落,她低低地开口,仿佛是在自问自答。“那,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了呢……”
帕子似乎触到了小狗腿上的伤处,小狗立刻呜咽着叫出了声,听起来甚是痛苦。
“我弄疼你了吗?”陶沝一时有些慌了,她不太理解小狗的这声凄惨叫声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当下立刻收住了手,眼泪也流得更加凶了。
这时候,一个清朗而柔和的男声适时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好心提醒道:“这只狗受伤了,光是这样止血可不够,得尽快帮它包扎上药才行……”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陶沝来不及擦眼泪,就这样泪流满面地回过头:“怎么……是你?!”
不怪陶沝感到意外,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巧巧的那位金枝夫婿——孙承运。
他穿着一身清雅的锦白色衣衫,和师兄之前的穿着很像。但不同于师兄的面无表情,他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嘴角漾着两朵好看的酒窝,笑容很是温柔:
“我知道这前面不远就有家医馆,我带你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陶沝仿佛能看到他的头顶正闪烁着一圈金色的光环,浑身上下也散发着犹如大罗金仙一般的耀眼光芒。
这个人……
也是上天派来帮她的天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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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孙承运此番出现得实在太过突然,陶沝滞在原地怔愣地看了他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随后,她语带感激地朝他道谢,抱着小狗跟着对方一路来到了他话里所提到的那间医馆。
这家医馆的生意显然十分不错,里面有好多人都在排队等着看病,几位大夫根本忙不过来,更别说腾出空暇来给一只狗治伤了。
见此情景,陶沝的眼泪差点又当场落了下来。不过那位孙承运显然没有她想得这般悲观,就见他很是从容地向大夫要来了干净的棉布和药膏,又让医馆里的小厮帮着打来了一盆清水,看样子是准备自个儿替小狗上药。
陶沝其实有些担心对方的技术是否能担此重任的,但现下这种状况,她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幸好这之后的事实证明,她的确是信对人了!
孙承运让陶沝帮忙固定住小狗的身子,使其不能随便乱动,而他自己则负责替小狗清洗腿上的伤口,然后上药,最后又用棉布条将小狗受伤的腿一圈一圈地缠好。
整个过程中,他脸上的神情都格外专注,手上的动作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轻轻柔柔的,生怕将小狗弄疼似的。陶沝以前从未看过一个男生能对小动物细心温柔到如此地步。
这个人,果然也是天使吧……
心底某个最柔软的部分就这样被轻轻触动,陶沝静静地凝望着面前、此刻相对自己而坐的孙承运,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因为只有天使,才会对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表现得这般温柔……不仅仅是人,连动物也不例外……
“好了,这样它的伤口就不会感染了,回去以后记得千万不可让它碰水,两天后再帮它换一次药……”孙承运一面将缠在小狗腿部伤处的棉布条扎紧,一面语出温和地向陶沝交代着今后需要注意的事项,结果才一抬头,却正好对上陶沝这会儿怔怔看向他的目光。
孙承运本能地一滞,而后便慢慢地牵动嘴角,扬起了一抹道不清个中意味的笑:“怎么了,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唔——我……”因为没想到会被对方发现自己这会儿如此堂而皇之地注视着他,陶沝的脸上顿时免不了一阵尴尬,当下赶紧转开脸去,将眼睛的焦距转移到小狗身上。“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你刚才……怎么会正好在那里出现?”
她语出伦次地问完,见对方似是一愣,当即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赶紧接下去补充道:“……我发现,好像……每次我很倒霉、或者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会恰好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帮我的忙,替我解决掉麻烦,就像是……”
她的守护天使一样!
每次都出现得那么令人意外,却又那么得恰到好处,而且对她也一直很温柔,感觉就跟巧巧好像……
当初,巧巧也是像这样在她最最伤心无助的时候突然出现,恍如从天而降一般……
难怪,这两个人最后会在一起……
天使果然也是要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的……
这样想着,陶沝不禁再次抬起头来,重新对上了孙承运的脸庞,一点一点地细细打量——
真不愧是她当初大爱的金枝夫婿,长相好,性格也好,和巧巧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之前看巧巧的一番表现,想来应该是对这位仁兄有点意思的,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对巧巧她是不是也抱持了同样的想法……嗯,有机会她一定要当面好好撮合一下这两人……
因为越想越投入,陶沝完全忘了计较自己此刻的这一举动看在他人眼里究竟有多大胆。
而坐在对面的孙承运显然也无法猜到她的这番心思,当下只腼腆地又朝她一笑,道:“呵——九公主这么说,承运真是愧不敢当!”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颊虽然明显有些泛红,但却并没有因而选择避开陶沝此刻望向他的视线,正相反,他的眼光由始至终都一直深深地停留在陶沝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彼此间,早已命中注定的……”
“嗨?九公主?”陶沝这会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孙承运说最后那句话时的不寻常语气,她只听到了对方对自己的那个错误称呼。“那个……不是的,你搞错了,我其实不是……”
“汪汪——”
正当陶沝急切地想要向那位孙承运解释自己并非传说中的九公主时,原本安静卧在她怀里的那只小狗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几记叫声,陶沝原有的思绪被当场打断,还没来得及反应回神,医馆门外便急匆匆地闯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大夫,快跟我走一趟,我家老夫人她……”
这个黑衣男子看起来很眼熟!好像之前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陶沝的大脑下意识地给出了第一反应。正当她想要进一步在脑部数据库中搜寻有关此人的具体讯息时,就见原本坐在一旁的孙承运此刻突然变了脸色,下一秒,他已起身飞快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黑衣男子的胳膊劈头就问:“煜影,家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来这里?”
煜影?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陶沝总算是后知后觉回想起了这个黑衣男子的身份。是啊!她怎么会忘记了呢,这家伙就是先前一直跟在孙承运身边的那个黑骑士嘛!他们两个之前也有过数面之缘的,难怪她第一感觉会如此眼熟!
“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儿个不是去了……”冷不丁见到自家主子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名唤作“煜影”的黑骑士一时间显得格外惊讶,他似乎正想询问孙承运为何会来这里的原因,但旋即便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向自家主子先行报告:“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她……”
“娘怎么了?”孙承运似乎表现得很紧张。陶沝直觉他一定很孝顺他娘。
煜影的眉宇间也是焦灼一片:“老夫人她刚才无缘无故地咳出了好多血,大家都吓坏了,所以我才来这儿请大夫回去瞧瞧……”
他说着,目光无意中往陶沝这边瞟了一眼,而后当场一滞,好半天才想起要向陶沝行礼。而陶沝这会儿也抱着小狗站起了身,朝他回了一个礼。
至于那位孙承运,他在听说他娘亲咳血的事时就已急着想往外跑,才迈出两步,又陡然想起陶沝还在一边,他当即顿住身子,回头颇有些自责地看了陶沝一眼,冲其急急忙忙地一抱拳道:“九公主,承运今日家中有急事,先行告辞了!改日再跟公主请罪!”
“啊——好……”陶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上了一句,但话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啊!不对,我不是……”
她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孙承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医馆门外,而那个叫煜影的黑衣男子也拉起一名大夫紧跟其后地追了出去。
呃……这位未来的金枝夫婿想必是练短跑的吧,居然能溜得这么快?!
她根本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清楚她的真正身份呢!不过,照这样看来,他倒是真的很紧张他的娘亲呢……
陶沝颇有些无奈地冲某位仁兄消失的方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关于身份的这个问题还是等到下次再慢慢解释吧,反正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碰到他的……
老天保佑!
看在他是那么好一个人的份上,希望他的娘亲今次也会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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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陶沝抱着那只受伤的小狗一路走回到方才停落轿子的街角处时,距离她先前离开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那几个人虽然依旧老老实实地守在原地,但一个个俨然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谢天谢地!福晋您终于回来了!”
乍见到陶沝的身影这会儿重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众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厮毛太差点没激动得当场跑上前去朝她跪下磕几个响头。而小丫鬟绿绮也摆出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紧步迎上前来问道:“福晋,您刚才到底去了哪里?奴婢在这儿都等得担心死了,还以为您……”
她问得有些急切,所以待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发觉不对劲,当下忙收住了口,脸上的表情俨然有些尴尬。
“抱歉!”陶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解释道,“刚才出了一点意外,所以就回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她说着,目光扫一圈众人,有意无意地再度强调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她这话一出口,绿绮脸上顿时愈发尴尬,当即低下去赔不是:“福晋,奴婢刚才只是一时心急说错话,您可千万别……”话还没说完,她的眼光便落在了那只此刻被陶沝抱在怀里的小狗身上,本能地一愣:“咦?这是……”
“是我在路边捡到的!”见她发问,陶沝也跟着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小狗,依旧淡淡出声:“它好像受了伤,流了好多血,我就带它去前边的医馆治伤了,所以,这会儿才回来晚了……”
闻言,绿绮立刻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反应着实有些夸张:“可是,福晋,您之前不是……”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紧跟着便被陶沝怀里的那只小狗“汪”一声打断了。
“怎么了?”陶沝被怀里这只小狗突然发出的叫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没去理会绿绮此刻表现出的那一脸明显写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舒服么?”
她轻声询问,而小狗听罢却是低低地汪呜了一声,抬起头继续用之前那种极度哀怨的眼神望着她。
陶沝被它看得嘴角一抽,而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心。
怎么办?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养狗方面的经验……所以,她是真的弄不清楚这小家伙现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啊……
一人一狗正默默大眼对小眼呢,站在一旁的小厮毛太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出声提醒道:“福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府吧?”
经他这样一说,陶沝这才想起府里貌似还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自己,小脸当即随之一垮。她暗暗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这会儿和小狗用眼神交流的机会,一脸无奈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嗯,我们回去吧!”
******
陶沝坐的轿子被重新抬回了九爷府。才刚下轿,她就被守在府门边的小厮从安告知,九九让她一从外面回来就直接去颐景苑找他。
这也是自陶沝在南苑中箭受伤这一整个月以来,九九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见她!
陶沝暗自猜测,九九他可能已经听说了今日五阿哥送她去太医院看诊的那件事。
预感到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陶沝当即犹豫地看了一眼抱在自己怀里的那只脏兮兮的小狗,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让绿绮把它带回自己的桃花居去。她将小狗小心翼翼地交到了绿绮的手里,又向其特别叮嘱交代了一番不得让小狗的伤口碰水,以及适才那位孙承运告知给她的一些基本注意事项之后,这才跟在小厮从安身后去了九九所在的颐景苑。
从安将陶沝一路带到书房所在的小院门外便先行告退离开了。
陶沝这厢才刚走到书房外的走廊上,便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像是正在商量什么要事。听声音,八爷党那三人都在其中——
“八哥,皇阿玛真的下了那道圣旨给你?”
“嗯!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所以,九弟,十弟,到时候,城中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八哥,我和九哥届时一定全力配合好的!”
“……”
闻声,陶沝当即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外思筹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就这样闯进去——
原来八阿哥和十阿哥两人今次也在九九这里,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这么着急赶过来了。万一被他们发现她这会儿偷偷摸摸地站在外面,搞不好还会因此怀疑她是在偷听呢——不过,听刚才他们对话里的意思,八阿哥他似乎很快就要出城去了?而且,个中原因好像还跟那位康熙皇帝有关?可是,康熙能让八阿哥出城去做什么?甚至,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很快回来的……唔——究竟,在她中箭昏迷外加养伤的这大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大事件啊,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和身边的这个世界逐渐脱节了呢……
不容她多想,里面的人这会子似乎已经谈妥了事情,书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突兀打开,陶沝整个人顿时毫无防备地大赤赤暴露于人前——
“九弟妹?!”
开门的人是八阿哥。他看起来像是正打算往外走,十阿哥紧紧跟在他身后,而站在最后的那位仁兄自然就是此番找陶沝过来的九九同学。
三人这会儿许是都没料到陶沝竟会站在门外,先是全体一滞,随即便各自脸上快速掠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九九最先出声发话,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陶沝这边也吓了一大跳,当即用前所未有的的速度反应回了神:“不是爷让董鄂过来的么?”她眨眨眼睛,佯装出一脸无辜状地反问。“难道是他们传错话了?”顿一下,见九九没反应,又兀自蹙起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唔——我就说爷怎么可能有事找我嘛,定是那些奴才集体耍着我玩,我这就回去狠狠教训他们!”
言罢,也不看九九的脸色,直接福□去朝面前的八阿哥和十阿哥两人一一请了安,跟着便转身打算迅速开溜。无量寿佛,她巴不得现在能赶紧走人!
“九弟妹请留步!”
原以为自己能顺利避过一劫,然而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陶沝这边才刚迈出一只脚,八阿哥那堪比广播剧声优的好听声线便从后边幽幽传来,生生截住了她的去路。“九弟的确是有事要找你!”
“哎?”陶沝万万没想到此番出声留住她的人会是这位华丽丽的八阿哥,一时不免有些愣神。她扭过头去,望向八阿哥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一抹不相信。
见状,十阿哥也在后边跟着附和了一声,话语间隐约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九嫂不必如此怀疑,九哥今日真的是有事找你!十弟我可以向你保证!”
眼见自家两位兄弟这般帮忙解释,九九那厢却表现得一点儿也不领情。他没再作声,只重重地从鼻子发出了一记冷哼,然后便看也不看陶沝,冷着脸转身坐回到书前的那把花梨花卉藤心太师椅上去了。
他这副欲说还休的架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so——八阿哥那别具深意的目光当即在九九和陶沝的脸上来回转了一圈,而后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立刻将右手握拳移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朝已经在书桌前落座的九九朗声道:“既然九弟妹已经来了,九弟,那我们今儿个就先走了,你和九弟妹好好聊吧……”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答,便信步跨过门槛,擦着陶沝的肩膀潇洒离去。
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十阿哥这时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八阿哥远去的背影,跟着又将视线停留在了陶沝脸上打量好一会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末了,他突然狡黠一笑,转身冲房内的九九一抱拳:“九哥,那我也先告辞了!”说完,他也抬脚出了门,在经过陶沝身边时,他有意无意地朝后者眨了眨眼睛,眼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还没等陶沝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边喊一边追着八阿哥的脚步快速离去:“八哥,你等等我!”
不是吧?这两个家伙居然就这样走了?!
陶沝郁闷地蔫在原地低头撇嘴,一面还不忘在心中将那两个刚刚离去的皇阿哥给狠狠腹诽了一通。
八爷党这三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眼看着她这会儿即将和九九开战,另外两个居然双双选择没义气地中途跑了——好歹也留一个下来维持维持局面嘛!或者,干脆把她也一起带走啊……
呼——也不知道九九这回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十阿哥,刚才离去前竟然冲她笑得那么暧昧,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笑她之前演戏演得太假?呜呜,她自认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没达到能以非语言交流的程度,光凭一个笑容她怎么可能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嘛!
唉!难怪人家都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一直跟在八八和九九两人身边如此之久,这位十阿哥又怎么可能会是盏省油的灯?以后谁再跟她说他是草包她就跟谁急!
陶沝这厢正暗自忿忿呢,坐在书房里边的九九此刻已再度开了口,语气很是有些不爽:“八哥他们已经走了,你究竟要这样在外边站到什么时候?”
闻言,陶沝本能地全身一震,而后抬起脸来偷偷瞄了九九一眼,又半低下头去仔细打量着自己跟前那一尺多高的门槛,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迈过去。
九九似乎也在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具体反应动向,见此情景,当即再哼:“还不赶紧给爷进来!”
“哦……好!”陶沝此刻异常听话地按照对方给出的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抬脚迈过了门槛。刚要再接着往里面走,想想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顿住脚步,留在了书房门边,和刚才的位置距离仅一个门槛之遥。
见状,九九又是冷冷地哧鼻出声,但这次却没再继续往下接话。
而陶沝也一动不动地保持不吭声,好似并没有先发制人的打算。
静寂的沉默。
书房内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尴尬。两人这会儿就像是预先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先张嘴出声,就这样一个默默站在门边,一个无声坐在桌前,久久对峙。
僵持了大约两刻钟,九九终于忍不住了,首先出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你今日进宫去见过额娘了?”
陶沝听得先是一滞,继而下意识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嗯!”
“那……额娘她可有跟你说了什么?”九九今次问话的语气始终带着一种不阴不阳的腔调。让陶沝听起来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她也懒得去深入计较,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额娘问了董鄂关于五爷说的那件事是否属实,还有九爷您和瑶烟姑姑的婚事……”
“噢——”九九才听到一半就已忍不住插了嘴:“那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咦?陶沝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对她的答话如此感兴趣,当下愣了愣,随即便不假思索地将自己之前对宜妃说的那些话又重新在九九的面前复述了一遍:“董鄂说,对五爷只有报恩的心!至于九爷和瑶烟姑姑的婚事,董鄂没有任何异议!”
“报恩?”九九听罢赫然冷笑,很干脆地直接忽略了陶沝后面的那半句回答。“哼——依爷看,应该要用‘倾慕’两个字才对吧?”
“倾慕?”陶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嘴里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继而抬起头,颇有些怨念地瞪了九九一眼,跟着又不留痕迹地垂落眼睑,佯作云淡风清地回道:“如果九爷您一定要这么认为,那董鄂也没话可说!”
“你——”
她此语一出,九九气得差点没当场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不过他总算还是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只随手抓起原本摆在书桌上的那只青瓷茶盏灌了自己一口茶。
“然后呢?”喝完茶,他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努力让自己整个人平静下来,但那炙热的目光却始终如火如炬般地死死瞪着陶沝,嘴里也继续往下问话。
陶沝不知道他说的这个“然后”究竟是指先前五阿哥送她去太医院的那件事,还是后来她去城东找师兄的那件事,当下本能地反问道:“什么然后?”
九九这会儿才刚又喝下一口茶,听她这样一问,先是一怔,跟着便横眉怒对地冲其咬牙切齿:“爷自然是问你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沝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接上一句道:“九爷是指五阿哥送董鄂去太医院的那件事?”
话音未落,就听到“喀嚓”一声,九九手里的那只青瓷茶盏被重重地扣上了茶盖。他显然没想到陶沝此刻居然会交代得这般坦白。
而陶沝也被对方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住了口,顿了顿,又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眼中尽是狐疑。九九他,该不会还在介意她……啊不,应该是那个真正的衾遥和五阿哥之间的事吧?
之前,衾遥借她的身子为五阿哥挡了一箭,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包括皇帝、一众数字军团的阿哥和他们的福晋在内,这在九九看来,想必定是一件让他极其丢脸的事!
虽然宜妃说五阿哥在这之后立马就给出了合理解释,但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是兄长和弟媳,恐怕大家并不会单纯地只往报恩方面去想。而且,她这个九福晋先前一直不被九九待见是所有人皆共知的,而今大家正好坐实了其中的原因猜测……想来宜妃当时在宫中问她话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
这样设身处地的一想,陶沝倒是不难理解九九今回为什么会冲她发那么大的火。只是,她心里也难免会有些憋屈——
第一,救人的那个并不是她,她不过是个载体,他冲她这个载体发火有什么用?
第二,他又有什么资格如此大言不惭地冲她或衾遥发火?
那日里,在衾遥跑去替五阿哥挡箭之前,他自己和那位八福晋两人明明也演出了一幕极度暧昧的华丽场景,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凭什么他就可以“州官放火”,却不允许她“百姓点灯”?!
一想到这一点,陶沝就觉得不公平——
非常,以及一定、确定、肯定的极度不公平。
不过,九九本人显然并没有这份深刻的自我认知,还在咄咄逼人地继续冲她怒目相向:
“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要解释的话?”
陶沝暗暗一咬下唇,保持冷静地反问:“……那九爷想听董鄂怎么解释?”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上一秒还好端端被某人捧在手里的那只青瓷茶盏这会儿已被其重重地砸在了书桌前的空地上,摔得粉碎。
陶沝自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再度被吓了一跳——
这厮又发什么脾气啊?明明就是他自己要问那种话,她不过是顺口接上,他至于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再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有气……
这样一想,还不等九九那边再度开口,陶沝又见缝插针地补上一句:“爷,如果董鄂现在说,董鄂对以前的那些事情还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您相信么?”
“……”九九没说话,那张犹如玫瑰花蕊一般的嘴唇始终抿得紧紧的。
陶沝偷瞄了一眼前者此刻高高挑起的两道眉尖,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只被摔得粉身碎骨的青瓷茶盏,嘴角轻轻一动:“看样子,九爷应该是不会相信了……既如此,那董鄂就算现在解释了也等于是白说……”停了停,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别处,就是不看书桌前的九九和地上的那只杯子:“不过,无论爷此刻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董鄂都是这句话,董鄂真的想不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了——现在想不起,之前也想不起……”
“哼——你当爷是傻瓜吗?”陶沝的这番真心解释并没能成功说动九九相信她。九九再度对其叱鼻冷笑:“既然你说已经把以前的那些事情都给忘了,那当时又怎么还会跑去替五哥挡箭?”
这个问题显然一针见血!
陶沝被戳到软肋,本能地低下了头:“这件事董鄂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就算她说出了真相九九也还是不会相信她,搞不好还会以为她已经病疯了!“但如果九爷这会儿一定要追问原因,董鄂大概就只能回答是‘本能’了……”
“本、能?”
“没错!虽然董鄂的脑子的确是不记得了,但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做出本能反应,就像——九爷您之前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对八福晋已经没了那种心思,可是那个时候,你还是‘本能’地护住了八福晋不是吗?所以……九爷难道不觉得,每个人在最危急的时刻,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也是最诚实的么?”
听出陶沝在这句话里特别强调的某个重点,九九噔时一滞,原本看上去只是略微发黑的脸色这会儿已然变得超级难看——
“你——”他似是有想要当场爆发的迹象,但不知为何又一抑再抑,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当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爷只是……”
“不管是怎么都无所谓!”陶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此刻想要给出的这番解释。“董鄂只是想告诉九爷,不管一个人平素再怎么自欺欺人,再怎么将感情掩饰得很好,到了那种时候,他的本能都是不会说谎的……每个人心里最最在乎的人是谁,在那个时候都会被最真实得体现出来,谁都不例外……”
话到这里,她的口气已逐渐转向冷淡,“所以,董鄂觉得,或许继续保持现在这样,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他继续喜欢他的八福晋,而她也继续“暗恋”她的五阿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九九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当下被刺激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了身,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冲其高声怒吼:“你是什么意思?”
“……”陶沝咬咬嘴唇,没有立即答话。
也不知道双方到底僵持了多久,她这边才复又叹了一口气,语出深意道:“这句话,应该是由董鄂来问九爷您才对吧?九爷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章搞定了,呼呼,不容易啊,筒子们先看吧~某唐继续码字~这周任务好重~
接下来先发每章6000字~这样更新一章可能稍微容易点~~呼呼~
8.22
呼呼,先来发一半字数吧,拖了好两天了,筒子们见谅!某唐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本以为发一万字一个周末能搞定,结果弄印刷定制的问题拖了好久……到现在才更了一半~筒子们先凑合着看吧~
不过印刷的那个已经搞定了,接下来某唐会专心更文的,争取这两天能多发一些~
标题暂时取的,容某唐再想想~接下来是九九的戏份~
留言某唐都有看,会慢慢回的,筒子们见谅哈~
8.20
先把充数内容发了,正文会慢慢更新,这章会有九九出场,但貌似作用不大,还有一个人会出场,不知道筒子们能否先猜到是who~
话说,杨珍写的内容还是比较接近真实历史的,不带任何偏见,个人觉得比较靠谱,筒子们可以先看看~等某唐更新(某唐会写完整章发)~
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