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
江南已是有了暑期的炎热,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小河流纵横交错的水乡。赣江省腹地,九龙江市顺调县坐虎镇外。
一个约有百十户人家的村落里,警方拉起的警戒线还未撤去,一幢乡村农户翻盖的崭新别墅样的三层小楼,院门打开着,警方的封条在门上轻飘飘地晃悠着——门口,大门外,停放着一辆警车,三四名警察百无聊赖地站在车旁,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看向敞开的院落内。
时而,警察会把因好奇想要靠近些看看的村民,给驱赶开。
这间相对豪华的农家小楼内。
身着淡青色短袖衫,长裤、布鞋的相术大师石林桓,手持罗盘脚踏七星天罡步,细细地查探着早已散落在天地五行灵气中的点滴气机——这里,就在昨天下午发生了一起性质极为严重的枪-击案,之所以说性质极为严重,是因为在诸多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发家致富了的普通乡野村民,竟是被狙击步枪远距离射杀。
在楼房门口,两名身着黑色短袖劲装、黑色西裤皮鞋、戴墨镜的彪悍青年,一动不动,犹若石雕。
石林桓终于停下步伐,左手掐指推算。
过了一会儿,他面带微笑地往外走去,一边说道:“西北三十三度,距离四百二十一米,没错,警方的高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倒是为我们节省了调查时间,至少,他们查到了狙击手藏身发起射杀的地点,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两名青年没有说话,跟着石林桓往外走去。
外面。
几名警察只是奉命前来协助这三位据说是上面安全部门的人员查案,至于这三位来到这里具体会如何查这件案子,天知道。
他们也不会问。
石林桓坐进那辆临时从当地安全部门借调来的银灰色宝来轿车中,掏出手机拨通了武鉴局长的电话,微笑着说道:“基本可以锁定,杀手跑不了……即便是杀手随后也被人灭口了,我们还可以继续循迹追踪下去,所以,武局长请放心。”
……
京城。
武鉴放下电话,面露冷笑——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疯狂。徐家,真是狗急跳墙了,却不知道,事实上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到把他们扳倒,更确切地说,是不需要什么明确的证据,只要确认了事实,证据这种东西,在政治-斗争中,是可以信手拈来的。只不过,凭借着徐家的权势根基和强大的人脉关系网,他们还不至于一败涂地,勉强能留下些利益来。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徐家这是自己走向了绝境啊,竟然安排杀手,把甘愿做他们门下走狗,听从指示向奇门江湖上散播消息的散修术士,给灭口了。
而且,动用的是狙击步枪!
这,又是一条红线。
他们踩得太过了。
和奇门江湖术士接触了这么久的徐家,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一把狙击步枪,一个玩儿枪的高手,再凭借徐家的权势,就能做到不留下丝毫痕迹,让人追查不到?是,现实社会中的警方可能还真就拿这种案子没办法,可是,被杀的是一名散修术士,而此次前往案发地寻踪追迹的,是相术大师石林桓。
跑?
跑得了吗?
在当前的形势下,无非是又给徐家添了份罪,而且,是在上面明确要收拾徐家的时候,这种踩红线的事情不仅会依法严惩,还会上纲上线……
“石林桓有把握。”武鉴往后仰了仰头,扭动着略微发酸的脖子,道:“老罗啊,有些事情我也想去做,但这其中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太多,能把徐家扳倒,已经够难了,更不要说去动卢家的势力了,而且卢家见机非常快,现在已经摆明了要把徐家推进火坑里,从而让卢家能够脱身,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卢家的政敌,肖家,竟然在这起事件中,和卢家站到了一个立场上。”
罗同华皱眉无语。
徐家的倒台已是定局,原本在计划中,向来与徐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卢家,也得跟着倒霉,可谁会想到,卢家会在背后推倒徐家,然后踩着徐家的脊梁从坑里爬了上来?而且,想要让盘根错节的卢家倒台,必须有肖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去力推。虽然,很明显肖家肯定难以从这次极大的风波中全身而退,但现在仍旧实权在握,在豫州省更是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卢家那位当前在卢氏一系中堪称顶梁支柱的卢均和,在豫州省为官已有两年,并渐趋掌握实权,严重威胁到了肖家在豫州省的势力利益,所以只要有机会,肖家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击倒。谁曾想,肖家这次突然间选择了和卢家握手言和,没有了肖家力推,怎样扳倒卢家?
虽然这种情况令人意想不到,但后知后觉,罗同华和武鉴还是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肖家大势已去,如果想要尽可能保全肖家的利益,那么只能和卢家谈和,双方相互妥协,谁也不去与对方为难,将各自与奇门江湖术士勾连被对方掌握的证据,隐瞒下去……他们双方不斗了,其它势力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在水落石出前,没有谁敢于去同时面对两大家族的反扑,把自己也给卷进去不是?
等了一会儿,不见罗同华说话,武鉴忍不住道:“我说老罗,你倒是表个态啊,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办?”
“这,要看武局长你,还有上面,想怎么做?”罗同华微笑道。
“我当然是想……”武鉴面露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徐家、卢家、肖家,全都应该倒台,上面的意思是,尽可能掌握到充分的证据和线索,否则的话,不好办,两大家族都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唉。”
罗同华道:“卢家、肖家只是暂时无奈之下的相互妥协和支持,谁也不告发谁,齐心协力推动徐家的事情,尽快结束此次风波,哪怕卢家就此无法避免地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至少能避过彻底倒台的灾难。至于肖家,他们很清楚大难临头,却仍旧要考虑保全部分利益,从而在将来有机会东山再起。”
顿了顿,罗同华才接着说道:“这件事,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怎么说?”武鉴皱眉道。
“肖家这次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倒台的结果,只是在争取能保留下来多少利益。所以,只要不过度追究他们,在最终能够挽留的利益相当的情况下……武局长,您认为肖家还会去帮助他们的政敌卢家么?”罗同华微笑着问道。
武鉴想了想,道:“这么做,你觉得合适么?此次三大家族中,肖家与奇门江湖术士的勾连最深,却要放过他们?”
“武局长。”罗同华正色道:“肖家和奇门江湖术士之间的联系,确实是最多,时间也最长的,远的不说,石林桓就一直在肖振的身边多年,也帮助过如肖全景、肖远山他们改动风水增持运势,这些事石林桓都坦诚地对我们说过,肖家在这方面翻不了盘,而且苏淳风,也与肖振关系匪浅……但是,肖家从没有直接利用术士术法参与到政治-斗争中,更没有利用术士术法,去害过人。从这一点上来讲,肖家所犯大忌,还真不够深。而徐家则不同,武局长你也清楚,根据我们的调查,徐家这几年主要经营他们在南方的官场、商场势力,虽然徐家从政者与术士之间没有联系,但他们却用默许支持了徐家后辈的主要人物徐志峰,利用术士恐吓、惩戒徐家在政坛上的异己,在商场斗争中,更是做了好几起术法为祸的事件,万幸他们没能勾连到实力更强横的术士甚或宗门流派,否则以徐家的胆大妄为,真不敢想象他们会做什么。再说到卢家,自从几年前利用术士迫害肖全景失败,被肖全景主动辞职的动作给震慑住,不得已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可谓是满盘皆输之后,卢家便一直在这方面谨小慎微,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和任何术士有过接触,但……我相信,当初既然他们用过术士术法,那么必然还会利用,只是做得更加隐蔽了而已。”
武鉴苦笑道:“就是他们做得隐蔽,我们才没办法嘛。”
“卢家指示世音宗宗主,加害肖全景那次,可以当作一个证据,只要肖家愿意站出来指控他们就好。”
“这不够。”武鉴淡淡地说道:“事情过去这么久,卢家完全可以不承认。”
“武局长,还有晋西省曲家、乔家,他们可是没少利用术士的,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罗同华提醒道。
“曲家和乔家,他们是和徐家有直接关系,卢家与他们没有联系吧。”
罗同华摇了摇头,道:“卢家最早指示利用世音宗宗主加害肖全景,说明卢家和世音宗必然有着密切联系,虽然那次事件之后看似断了联系,但是,晋西省曲家那位女儿,曲飞燕,是术士,师从世音宗,而且在世音宗地位不低,由此我判断,卢家与曲家之间,绝对有联系,只不过他们的联系非常隐秘罢了。”
“这,还不够,只是猜测。”
“是的,不过……”罗同华微微一笑,道:“假设苏淳风这次在中海市,和美国的道格拉斯家族族长埃尔曼·道格拉斯,真的能谈妥了的话,埃尔曼·道格拉斯愿意承认他们的行为,与曲宏的女儿曲飞燕有着密切联系,而他们在华夏,又能受到卢家的庇护,那么,这些应该够了吧?”
武鉴微微愣了愣神儿,道:“苏淳风,能把事情谈妥么?即便是谈妥了,埃尔曼·道格拉斯也不一定会去指认这些事情吧?再者说了,埃尔曼·道格拉斯与卢家之间,不一定就有直接的联系,卢家做事很谨慎,即便是徐家最终明知他们被卢家给出卖了,恐怕也很难拿出有力的证据去拉卢家下水,否则的话,卢家也不至于就这般明目张胆地把徐家给推进火坑里踩上一脚。”
“所以我们现在,要等苏淳风的消息。”罗同华说道:“只要他那边能够让埃尔曼·道格拉斯与曲飞燕、徐家,甚至是卢家反目,那么,我们就有机会。”
武鉴紧皱双眉认真地思忖了一番后,神情严肃地站起身来,道:“这件事如果苏淳风办成了,我给他记一大功!”
罗同华笑道:“他又不是我们单位的。”
“唔,老罗,你亲自去一趟中海市。”武鉴摆摆手,说道:“你和埃尔曼·道格拉斯也算是老相识了,既然昨天晚上苏淳风和埃尔曼没有谈崩,不管他们谈话的结果如何,至少说明还是有和解的余地,实在不行,就用强势手段,迫使埃尔曼·道格拉斯服从!现在的华夏,卢家、徐家,都保不了他们!不要去管什么国际术法界对奇门江湖的看法了,坛坛罐罐的,打破了再重新做嘛!”
“我觉得,还是先等苏淳风的电话。”罗同华笑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那我现在就出发去往中海市。”
“嗯,去吧,以防万一,真要是有需要做出决断的问题,刘学树那小子太年轻,恐怕是掌控不住的。”武鉴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得亲自给苏淳风打个电话,嘱咐他一下,万一这小子真的已经和埃尔曼·道格拉斯之间谈妥和解了,再让他向对方提出什么条件的话,未免会让对方觉得他得寸进尺……”
罗同华已然站起身来,笑道:“武局长,依我看,这件事不用你提醒,如果有可能谈妥的话,苏淳风肯定会想到的。”
“嗯?”
“这小子,可是睚眦必报,而且城府很深的,仅仅是徐家的倒台,恐怕还不足以令他满意……”
“总要提醒他一下,权当作多一道保险。”
“这小子属驴的,最好别跟他说,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们只管相信就好。”罗同华笑道:“我们这边指手画脚,他会产生抵触心理的,天知道这小子倔起来,会拗着干出什么事儿,倒不如顺其自然。”
“这……”武鉴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再等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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