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友阴沉着脸道:“付金良,你现在还有资格提条件么?”
“看来,我横岭门是要被灭门了……”付金良低头,顷刻间泪流满面——宗门传承数百年,却在他任门主时,轰然倒塌。
绝望,会让人偏执地疯狂。
“有罪者伏法,无罪者赦免。”罗同华忽而开口说道,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单手掐诀,磅礴无匹的术法力量瞬间集中侵袭至付金良的意识之中,然后神情焦虑地呵斥道:“李全友,让所有人撤离出去,快!”
李全友稍稍怔了下,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挥手向一位肩扛两杠两星的军官喊道:“所有人,马上撤出去……”
“付金良!”罗同华的声音在付金良脑海中炸响:“你真要亲手毁去横岭门吗?”
意识被罗同华以术法强行阻断片刻,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修为已入炼气中期境,此时更有了决死之心的付金良,纵然是大罗天仙降世,也根本无法阻拦他自-爆而亡。只是这一刻,他却没有选择自-爆,抬头看向罗同华,原本决绝的意志,开始出现了动摇,他犹豫着,双手松开,法器茶壶脱手掉落在地。
咣当……
茶壶完好无损,滚落到几层台阶的下方。
当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时,任何人,都舍不得放开那一根救命的稻草。
前来执行任务的官兵们,其实压根儿就不认识罗同华、李全友,以及那些身着黑衣神情冷峻的青年们。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既然上级下达命令让他们配合前来执行任务,那么这些人肯定是国家安全部门的要员了不该问,不该知道的,咱们也没必要去知道,保密守则从入伍第一天大家都倒背如流了。
所以对于官兵们来说,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在军官的指挥下,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迅向外撤退。唯有那些占据了四周墙头,以及各栋古典建筑特色别墅制高点的持枪军人,没有撤退。
枪口,仍旧对准嫌疑人。
临战状态,随时可以扣动扳机,击毙嫌疑人!
罗同华看了眼李全友,轻轻点头。
李全友大手一挥,率先迈步往台阶上的横岭门诸人走去,其它身着黑色西装神色冷峻的青年紧跟而上。
很快,横岭门所有人,都被戴上了施术布有术阵的手铐。
罗同华坐进轿车内。
几辆警车得到指示,迅开入院内的主楼前接应,那些黑衣青年神情冷漠地押解着横岭门的术士们,进入警车内。
付金良和倪揽云,由李全友亲自跟随,押送着上了一辆武装越野车。
收队。
所有官兵们迅撤离现场。
与此同时,其它几路抓捕组,也按照早已侦测获得的准确情报,将横岭门诸未在门中的重要人物,包括有参与犯法的家属,尽数抓捕归案,譬如住校上学的付金良长子付嘉,次子付庆,以及携女付嫣回娘家走亲的妻子江月柔,倪揽云的妻子贾天颖、长女倪蕊,儿子倪胜……等等。
真可谓是一网打尽啊。
……
晚上。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经历了一番审讯后的付金良,纵然是修为已入炼气中期的术法高手,但突遭如此大变,使得他精神上感到极度疲累,几欲崩溃——既然束手就擒,被强大的国家机器抓进了这里,自知作恶多端的付金良,根本就没打算死撑着不认账,更何况之前李全友进来审讯他的时候,直接就拿出了厚厚一叠的案件材料,摆在了他的面前。
官方既然要对横岭门采取行动,当然搜集到了足够充分的证据。
付金良很坦率地供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
不过,他仍旧不愿意全然认罪,理由是:奇门江湖自古以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当前的奇门江湖上,无论哪一个宗门流派世家,既然能够在和平的时代里迅崛起积累大笔的财富,谁敢说自己清清白白没有违反江湖规则使用过术法?或者说,没有使用术法去加害过寻常人,没有使用术法进行恶劣的商业竞争?
或许在常人看来,这种不认罪的理由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对于当前社会上属于特殊存在的奇门江湖来讲,这种说法,却绝对站得住脚,而且也是一个事实。
但李全友很明确地告诉付金良:“施术害人,要看被害的对象是谁,做过什么,理由是什么;而针对你们进行恶性的商业竞争,也必须要掌握充分的证据,很显然,这种证据是很难搜集到的。可你付金良不一样,哪怕是没有恶性竞争这一条,施术害人从法理的角度上,更是无法有确凿的可以服众的证据,但是,你与地方黑-恶-势力勾结,指使这些犯罪分子杀人、绑架之类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以现实社会上的法律,也足够定你的罪了。你以为,我们只会用所谓的江湖规矩,来惩罚横岭门?”
付金良对此无言以对。
他知道,这次无论说什么,自己是栽了——莫说横岭门已然触犯了法律,违背了传统虽未成文但确实存在的江湖规矩,就算是没有……付金良现在也已然后知后觉地明白,官方这是要拿横岭门开刀,杀鸡儆猴了。既然要杀鸡儆猴,自然得选一只最该死,也最能杀了后还服众的鸡。
更何况,奇门江湖上如横岭门这般,甚至比横岭门还要恶劣的宗门流派不是没有,但没有哪个门派如横岭门这样,不开眼地连番得罪苏淳风啊。
至此,付金良仍旧坚定地认为,横岭门之所以遭此横祸,罪在苏淳风。
然而当付金良刻意地提出苏淳风派遣术士,施术威胁加害江伢子等人一事时,李全友明知付金良心中对于苏淳风的误解,却没有做丝毫的解释,只是冷笑着说道:“但钱明,没有杀人,而江伢子三人,却被你施术杀死了。”
这时候,李全友这般有着明显袒护苏淳风嫌疑的话语,愈让付金良认定,苏淳风与官方勾结,加害横岭门。
而且,要将横岭门斩草除根。
此时的付金良,对于苏淳风可谓是恨之入骨。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全友走后,没过多久,审讯室的房门再次打开,穿着西装,戴副眼镜,满头银如雪的罗同华教授,神情淡然地独自走了进来,将厚重的金属门关上,坐到了审讯桌后面,看着神情萎靡绝望的付金良,道:“付金良,你应该能想到,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了吧?其它的话我不想多说了,现在,我想多了解一下横岭门的的历史,以及横岭门的术法……当然,你别误会,我是做这方面的学习和研究的,不会去索取横岭门的术法修行之密,包括术阵、符箓、术咒、心法等等,只是想对于横岭门的术法和历史,做一个详细的了解后记载下来,毕竟,在奇门江湖的历史上,横岭门有一定的地位。”
“你就是罗同华?”付金良斜眼看着罗同华。
“是的。”
“你他妈-的骗我!”付金良愤怒地瞪视着罗同华,低吼道:“你答应我,确保我横岭门不被灭门的!”
罗同华不温不火地点点头,道:“没错。”
“那……”付金良神色间闪过一抹希望和惊喜的亮光。
“你的妻儿,还有你门中部分徒弟,罪不至死。”罗同华低下头,翻看着手里的一个文件夹,一边缓缓说道:“看来你是作恶多端,太害怕遭到天谴报应,所以无比恐惧横岭门被灭门。现在你可以放心了,这些罪不至死的后辈们,至少已经学到了横岭门的术法,能够将术法和门派继承下去,也就是说,以后的奇门江湖上,横岭门仍旧存在。而你,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罪行,那么最好在临死之前,把握住与他们每个人见面的机会,告诫他们,以后为人行事,切莫借术法张狂跋扈,切记行恶事必会得恶报。”
付金良冷笑道:“罗先生,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意思吗?我知道,自己既然被抓了进来,肯定活不成了。官方想要组建江湖联盟,但却遭遇到了整个奇门江湖的冷漠态度,所以拿我横岭门开刀,不过是杀鸡儆猴的手段罢了。而且,也是我横岭门倒霉,正好赶上与和你们官方勾结的苏淳风,连番结下梁子,就被官报私仇了。”
“这件事,与苏淳风无关。”罗同华神情淡漠地看着付金良,道:“只不过,你和苏淳风之间的恩怨冲突,与我们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巧合地重叠到了一个时间段。付金良,考虑问题的时候要冷静下来,动脑子仔细想,既然我们要针对你横岭门,而且收集到了如此之全的材料,肯定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计划,苏淳风与你,有何怨仇,至于那么早就开始盘算你横岭门吗?而且我很坦率地告诉你,苏淳风与官方,没有丝毫的关系,更不可能去主导官方行事。”
付金良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和不信。
“换句话说,没有此次横岭门与苏淳风之间的冲突,这些搜集到的材料,不够让你死么?何必多此一举?”罗同华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所以,信不信由你。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善意地提醒你一下,不要把这种纯属于个人臆想而产生的迁怒,传递到你的妻儿后代人的心里,让他们去继承你错误的仇恨,因为那对于横岭门,对于你的家庭,没什么好处……你知道,苏淳风的个人修为有多么的高深,其术法实力多么的强悍。还有,你已然考虑到,此次官方果断出手打击横岭门,是杀鸡儆猴,借此震慑奇门江湖上的诸多宗门流派、世家还有那些散修术士们,让整个江湖都知道,官方决不允许一个可以肆意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奇门江湖存在,那么你的后辈亲人如果敢于悍然对苏淳风实施报复,结果会怎样呢?当然还有,如果他们敢于动用非术法的手段,去杀人报仇的话,那就更会遭遇到执法部门果断的严厉惩处。”
付金良心里一颤。
横岭门此番不会被灭门,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已然知晓自己必死无疑,那么横岭门及术法能够传承下去,就是他最大的念想了。
如若真的把仇恨传递下去……
付金良能够想象到,对于横岭门来说,会带来何等凄惨的代价和下场。正如罗同华所说,苏淳风修为高深,术法攻击力强横,莫说以后横岭门能否走出几位顶尖的术法高手,就是当前身为门主的付金良自己,修为入炼气中期,都心知肚明不是苏淳风的对手,更不要说委实没有现绝佳天赋资质的后辈们了。如果为了报仇,有后辈死在了正当防御的苏淳风术法之下,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更何况,还有意志和态度,以及实力都极为强大到绝不可撼动的国家机器,在旁侧虎视眈眈。
同时,让后辈们错误地,心怀仇恨不断地琢磨着如何杀苏淳风报仇,但偏偏又绞尽脑汁想不到任何万全之策,这种痛苦……
是一种折磨!
所以不管怎么盘算,仇恨谋划报复苏淳风,对于横岭门来讲,都不会有任何的好结果。
但就这样放过仍旧被付金良认定是迫害横岭门主谋的苏淳风,生生到死都无奈地咽下这么一颗要命的苦果啊,付金良怎能甘心?他近乎于疯狂地低吼着咆哮起来:“你,是来为苏淳风开脱说情的,是不是你怕了?是不是苏淳风害怕了?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我横岭门没有孬种,不会放过苏淳风的!”
“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那么,既然苏淳风和我们有如此好的关系,能够使动官方为其私愤报仇,你觉得,我会不会把你的态度转告他?”罗同华淡淡地说道。
“你……”
“苏淳风是什么性格的人,整个奇门江湖现在都应该很了解了,不用我多说。所以,你最好冷静点儿,别被愚蠢错误的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罗同华合上文件夹,然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录音机,道:“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抓紧时间吧,讲述一下你所知道的横岭门历史,以及门派术法的传承重大事件等等,这些,你应该比横岭门中其他人知道的更为详细些。”
付金良被罗同华这番话的前半段,给震慑得瞬间冷静下来——倘若被苏淳风知晓,横岭门势必要找他报仇雪恨,甚至会牵涉到他在意的亲朋好友,那么以苏淳风被奇门江湖众人皆知的秉性,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悍然将横岭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且,苏淳风绝对有这份实力!
低头思忖许久后,付金良淡淡地问道:“罗先生,你为什么要记这些?”
罗同华目光很真诚地看着付金良,道:“历史,应该被记下来,而不是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消散,这不是什么坏事,你说呢?”
“好吧。”付金良点点头,自嘲道:“我会在你的笔下,成为横岭门的恶人吧?”
“嗯。”
“别写得太详细,一笔带过。”
“可以。”
“谢谢。”
……
横岭门惨遭官方突然打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奇门江湖。
江湖中人在战战兢兢,生恐官方的下一刀就会砍到他们头上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要么暗暗思忖着,要么私下联络商讨着,这件事明显是官方对于奇门江湖一个最为强硬的表态和震慑。那么,接下来奇门江湖联盟一事,会不会再次被提上日程,而身为奇门江湖中人,又该如何表态?
暗流激荡,渐浮于表面。
与此同时,关于此次官方之所以选择横岭门开刀的流言,也开始在江湖上广泛传播——那是因为,横岭门在春节前后,连续两次与苏淳风结下了梁子,向来视江湖术士以术法伤及其亲朋为逆鳞的苏淳风,大雷霆,虽然横岭门门主付金良亲自向他解释并一再表示了由衷的歉意,但苏淳风表面上碍于中间讲和者天府市医术世家家主袁老的面子,所以原谅了付金良和横岭门,私底下,苏淳风却与罗同华、李全友勾结,暗中谋划商讨,于是官方就选了横岭门当作儆猴的那只鸡,宰掉了。
反正奇门江湖上,至少有一多半的宗门流派、世家,如果非得较真的话底子都不干净,所以杀谁都是杀。
杀横岭门,还能博得苏淳风好感呢。
好嘛……
一时间奇门江湖上众说纷纭:
“苏淳风果然和官方有勾结。”
“他果然很早就是官方的人了,以前的所有表现,都是在故意演戏给我们看的,整个奇门江湖都被他骗了。”
“难怪他这两年能那么嚣张跋扈无所忌惮,原来后-台如此强大!”
“谁说苏淳风没有师承,没有门派孑然一身的?在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强大的国家机器啊,奇门江湖算什么?根本没放在他的眼里。”
“掌握整个奇门江湖,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果然是山门中人下山,历史以来,奇门江湖都被玄学五术之中然在外的山门中人,视作草莽,而山门中人虽然表面上然世外,其实自古就是与历朝历代官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存在。苏淳风那位神秘的师父,肯定就是处在官门中的山门高人……”
“毫无疑问,奇门江湖联盟组建成功后,盟主是苏淳风!没看大学生术士协会整合的时候,京城的大学生术士协会会长一职,苏淳风再三推辞,其实就和历史上宋太祖赵匡胤起兵变成功,却被几番劝进才黄袍加身是一个道理,面子嘛,可惜咱们那些在京城求学的大学生术士们不识趣不通情理,苏淳风还真就给落选了,于是罗同华教授以权势身份地位独断专行,硬给苏淳风安了一个副会长的名号。说是只挂职不参与协会事务,其实不就是垂帘听政监视协会的一举一动嘛。”
……
诸般冷嘲热讽或者直接斥责怒骂苏淳风者有之,自然也有替苏淳风说话的一派,只是相对来讲要弱了许多,还有很大一部分,则是对此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沉默,私下里如何评论那就另说了——流言若是假的,咱们不惹威名赫赫个人实力强悍的苏淳风;流言若是真的,那咱们更不能惹了苏淳风,又惹下明显要以强硬姿态管制奇门江湖的官方啊。
只是随着流言越传越凶,诸多江湖人却得知了另外一个让人感到蹊跷的消息,已然认罪服法身死的横岭门门主付金良、副门主倪揽云等一共四位横岭门主事者,临死前,皆在狱中对后辈家人认真叮嘱,横岭门遭遇如此重大的变故,与苏淳风无关,是他们作恶多端,应得的报应,是他们,对不起横岭门。并且诚心劝导后辈家人,以后要踏踏实实做人,安安分分修行术法,千万不要去想什么报仇雪恨的事情,只需将横岭门以及横岭门的术法,继承下去,扬光大。
于是更有诸多版本的流言,在江湖上传播开来:
“他们肯定是被官方逼得!”
“唉,苏淳风个人实力强横,又有官方护佑,为了横岭门的将来,为了后辈家人的安全,付金良等人也只能这样了……”
“别瞎说了,我觉得苏淳风肯定与此事无关,这都不过是巧合而已,因为苏淳风向来为人大度啊。”
“淳风既然原谅了横岭门并且不去追究,肯定不会出尔反尔地私下勾结官方实施报复,况且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我就不明白了,好多人考虑事情的时候,简直是用屁股去考虑的。别的不说,淳风现在就算是再如何大名鼎鼎,可官方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的态度,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是听听苏淳风怎么说吧。”
“嘿,苏淳风到现在,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的态度,还不是心虚嘛!”
“我觉得,他是不屑于理会这些谣言吧?”
……
这当口,卷入流言蜚语的旋涡中的苏淳风,对于此事,还真就保持着相当低调的沉默,只有在关系极好的朋友面前,才会简单地解释几句,且,不会多言。
清者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