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形造成的气场问题,倒是不难解决。
如父亲苏成刚才只因想要省钱贪便宜的小算盘所打的那般,把公路一侧让出来七八米乃至十米宽的距离,问题就可以轻松地迎刃而解。到时候北面尽头有平阳市铁路局南墙阻拦,所形成的路煞积淀沉入南环路以北,无法形成锋锐向南突,至少影响不到路东这块地方。而南面,有二道口收费站所阻,东西南环路如大江奔涌而过,代理销售场地可西北开两道门,南环路与107国道交叉环抱,正应了靠山面水之大旺地形。
就在父子二人打量着满是枯草积雪坑洼不整的荒地时,一位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来到了跟前停下。
“你们是苏成和苏淳风吧?”中年男子微笑着问道。
“啊对。”苏成应声道:“我是苏成。”
这名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穿着件很普通的深蓝色棉大衣,戴着深蓝色的棉帽子,就像是某个国营企业穿着制服的工人般,因为戴了眼镜和皮肤白皙的缘故,显得颇有些斯斯文文的模样。
支好自行车,中年男子很客气地主动伸出右手:“苏同志你好,我是徐向东,二道口镇的镇长。”
“啊?”苏成惊了下,连忙与对方握手,一边道:“徐镇长你好,你好。”
“听说你们想要租赁这里的土地,是吗?”
“是,是想要租一小块用来开个门市……”苏成有些没底气地咧嘴憨憨地笑着——纵然是如今家境不错,但面对一位镇长亲自前来谈租地的事情,苏成总觉得有些说不起话。毕竟,从他心里想,租也租不到多少地,何必劳烦一位镇长前来?而且你租用个一亩三分地的,人家镇长还不得笑话你?
这时候被冷落在一旁的苏淳风主动走上前,笑着伸出右手,道:“徐镇长,您好,我是苏淳风。”
“啊,你好。”徐向东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和面前这位年轻小伙儿握了握手。
“外面这么冷,正好那边有一家饭店,咱们过去谈吧?”苏淳风笑着指了指对面,107国道那一排由南向北的门市房边上,有一家两层高的小饭馆。
徐向东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惊讶,微笑着点头道:“好。”
苏成这才缓过神儿来,连忙道:“对对,我们过去谈……”
“爹,您开车,我和徐镇长走过去就好。”苏淳风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伸手示意:“徐镇长,我们走吧?”
“走。”徐向东颇为满意地转过身蹬开自行车的撑子,推着自行车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颇为赞赏地看着苏淳风,和蔼地问道:“小伙子,今年多大了啊?”他对这个孩子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礼貌,成熟,稳重……关键是,很会办事儿啊,比他父亲要强得多,最起码明白这大冷天,路边委实不是谈事情的地方。
“十七虚岁。”苏淳风笑着回答道,一边问:“徐镇长,咱们这边总共有多少地可以租赁啊?”
徐向东笑道:“七十余亩,怎么?都要租下来?”
“可别,我们租不起。”苏淳风露出腼腆之色,老老实实地说道。
“哈哈。”徐向东一下子乐了。
这片紧邻着南环路的土地,原先是一块矛盾极为突出的土地——八十年代初土地改革时期,附近的红罗村和池盘营村为了争夺这块土地的所有权,两村之间爆发了数次规模较大的冲突殴斗事件,后来平阳市南城区政府为了妥善处理此事,与二道口镇政府以规划区域建设的名义,将这块土地的使用权直接划归纳入了二道口镇政府。
得,让你们两个村平分还都不乐意呢,现在谁也别争了,说到底都是国家的。
两年前平阳市修建新南环路,占去了此处一大部分土地,倒也省得去和村民、村集体纠缠,补偿款落到了镇政府的财政中。
目前,剩余了七十多亩地,暂时闲置。
由于当前平阳市的建设规划,大体是向东、向西发展,南部的环城路修好之后,二道口镇政府辖区内,纵然是环城路以北已然是名义上的市区了,但大部分都还是村落,往南更不用说了,还有大量一望无垠的耕地。故而这块闲置的土地,实在是没多少人放在眼里,也根本看不到纳入城市扩建发展计划中的希望。
对于这种情况,陈献在电话中大致给苏淳风讲了讲——这里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租用价格肯定会很便宜。
价格呢,由他们和这位徐向东镇长自行洽谈。
陈献是不方便直接参与谈租用价格的,但他既然动用关系打过招呼,价格肯定还会更低一些。
而对于二道口镇政府来说……
这块地闲着也是闲着,说白了只要租用时间不长,租用面积不大,徐向东直接就可以自己私下里租给苏成去使用,把钱纳入自己的腰包都没问题。这年头,一位镇长在这个不受人关注的闲地上捞点儿油水,根本不会出任何问题。
因为时间还不到十点钟,饭店都没开始营业的。
不过徐镇长来了,饭店老板当然是热情招待,又听说是来这里谈些事情,更是不用他们要求,就腾出了二楼的一个单间,并奉上了茶水。
“徐镇长。”苏淳风从兜里掏出红塔山香烟,递给徐向东一颗——这还是大年初一赵山刚来家里拜年时送的,父亲苏成一直都不怎么舍得抽,今天来的时候苏淳风就揣了一包香烟,又提醒父亲拿了一整条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面。热情地给徐镇长点上烟,苏淳风问道:“咱这块地,租用价格怎么算啊?”
徐向东笑呵呵地看了眼苏成,又看看苏淳风,打趣道:“你们这父子俩,谁说了算啊?啊?哈哈。”
苏成毕竟是成年人,打过仗杀过人,又走南闯北地干了这两年生意,手里有点儿钱腰杆子硬气得多。所以在初始的紧张之后,看到自家儿子言谈举止这么会来事儿,心中也已然放松了许多,笑呵呵地说道:“嗨,不怕徐镇长您笑话,我是个大老粗,没啥文化……不过这孩子倒是读高中,脑子也灵光,懂得较多,所以您跟谁说都一样,我在旁边听着就行。其实说白了,还不是您说了算嘛。”
最后这句具有点睛之笔无声无息的马屁,拍得徐向东心下里颇为受用,笑道:“那成,咱就开门见山直说吧,这块地是我们二道口政府的计划开发土地,暂时处于闲置当中,租赁给你们一些倒是没问题,租金呢,每亩地每年是一千元。”
一千元!
真是太便宜了。
但相对应这个年代来讲,一位镇长的工资才多少钱?
一亩地种粮食一年能挣多少钱?
所以这么算的话,一亩地一年一千块钱,也真不便宜。不过别用经商的眼光来看……毕竟现在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走正规流程不是?
苏成差点儿没忍住立马开口答应下来,租上三亩地一年也就三千块钱,租它十年也不过是三万而已!不过他看了看儿子皱眉思忖的模样,也就忍住几欲出口的答应话语,拿过桌上的烟点了一颗做思考状。
这时候,苏淳风心里也是极为惊喜的。
但听到从徐向东口里说出的价格都这么便宜,那么苏淳风的脑子里立刻就闪现出了其它想法——可不仅仅是租三两亩地弄个代理销售联合收割机的场地和门市房了。稍作思忖后,他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问道:“徐镇长,要是我们多租点儿地、租的时间长一些的话,能不能……再适当的便宜点儿?”
徐向东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小伙子,这可不是谈生意做买卖啊。”
苏成顿时有些尴尬地责怪道:“淳风,别乱说话……咱们又不打算租用太多的地,就别让徐镇长为难了。”
徐向东点了点头。
其实若非看在陈献的人脉网络面子上,这种小事情徐向东身为一镇之长,他才懒得亲自过来与人洽谈呢——别看陈献此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不得不为了明哲保身提前退休,但狡猾精明、阴柔诡谲如陈献,多年来早在平阳市经营出了广阔的政治人脉网络,否则他退休后,儿子陈羽凡凭什么不但没受影响,还从乡长升成了乡党委书记?
苏淳风微笑着摇摇头,用眼神示意父亲稍安勿躁,他心里有谱,然后对徐向东说道:“徐镇长,刚才您也说了,这块地大概有七十余亩……我想,价格合适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全部租下来,而且租个十年八年,几十年都行。”
“全部?”徐向东怔了怔。
苏成被骇了一跳,忙道:“淳风,说什么胡话呢!”他觉得,自家儿子这纯粹是少年人心性,在一位镇长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呢。
“我是认真的。”苏淳风道:“徐镇长,您看看如果能便宜些,我们可以考虑全部租下来。”
徐向东神色顿时有些严肃和不快地说道:“小伙子,你还不如直接说,想要买下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呢。”
“那可不敢。”苏淳风笑道:“租用就是租用,这是国家政府的土地嘛……不过,徐镇长,咱们可以以镇政府出地,我们投资来共同开发的名义,租赁下这块土地的使用权,进行商业性的开发利用,这样既能增加财政收入避免土地资源的闲置浪费,还能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成听得彻底懵住了。
徐向东却是皱皱眉,稍作思忖后有些不以为意地笑道:“小伙子,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