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放花灯的人挨山塞海、摩肩接踵。
可那个身披一件红色大氅,身材高挑的西域美人,还是一眼便被云初暖认出来了。
她也不敢声张,拉着蛮子将军的衣角,告诉他方向。
高大的身形,转过身后,顺着小娇娇所说的河对岸西南角望去。
只一眼,便顿住了。
“娘……真好看。”
他勾着唇,忽然笑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娘穿边辽的服饰呢,真的,很好看。”
云初暖仰着小脸,望向男人那双噙着水光,却努力勾起唇角的模样。
心里忽然抽抽的痛。
她拉住他的手。
他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夫君,在这里太明显了,母亲便是不想连累我们,所以才选择这个时间……我们找个隐蔽些的角落吧。”
夜黑,人多,云初暖脸上还带着面具,娇娇小小的身形自然是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蛮子将军显眼啊!
哪怕在人均180+的边辽,他的身形都属于特别高大的那种。
“好。”
他轻声应着,视线却没有从那身着红色大氅的西域美人身上离开。
两人买了花灯,来到了河对岸。
一边假装放花灯,一边时刻观察着斜对岸的一举一动。
西域美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身边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开心,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大手揽住美人的肩头,蹭了蹭。
之后,他们又去放了孔明灯。
在那微亮的灯火缓缓升入天际之中,美人揭开面具,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美得令人心神震荡。
她勾唇一笑,在中年男人半边面具只露出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那么美,明艳而又耀眼。
一双碧色的眸子,从初见时,便让耶律鄂伦沉溺其中。
他想加深这个吻,她却轻笑着,将他推开。
“夫君。”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他。
耶律鄂伦只觉得心跳得更快,只想将这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拉回宫中,压在榻上……
“我这半辈子,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疯过、闹过,快意过,也痛苦过……我曾经以为,我会在憎恶中过完下半辈子。
可如今,我不怨了。
若是没有你,哪来我这个丰富多彩的人生阅历呢?哪来我那保家卫国的傻儿子呢?
耶律鄂伦,谢谢你。”
这些话,直接让她面前的男人愣住了。
这几日她表现的越温柔,他便越欢喜,似乎又回到了初时的少年模样。
可这种欢喜,又莫名伴随着一种不安的感觉。
耶律鄂伦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跟他身边侍候多年的宫人说:那是因为大王做了让王妃开心的事儿啊!她憎恶王后,大王狠狠惩治了两个王子,就连公主被打了几巴掌,大王也没有阻拦。王后是个心里有谱的,这心里一高兴啊,可不就温柔小意了些。
原本耶律鄂伦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此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这种感觉还没来得及发酵,只见河岸两边放花灯的男男女女,纷纷起身往城中跑。
不一会儿,耶律鄂伦身边的人就跑完了。
他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很快便传来消息,说是褚庆国的人,趁机混入城中,在城中打砸掠夺,各种闹事。
耶律鄂伦提步就要跟上宫人,走了两步,才想起美人还没有跟上。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大王去看看吧,臣妾有些乏了。”
“那不行,一起。”耶律鄂伦想也没想,拽起女人的手就走。
她也没没有挣扎,脚步踉跄地被他拉着走。
河对岸,云初暖有些急了,“怎么办!母亲被他拉走了!会不会……”
“不会。”
耶律烈从暗处,缓缓站起身,“一切都在母亲的算计之内,只是她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云初暖是真的很为准婆婆着急,你看那个大王,就是个只想着自己,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渣渣。
准婆婆被他攥着手腕,踉跄地都要摔倒了,他却完全不管不顾地拖着她!
虽然凭借一个举动判定某个人,有点草率,但就是让她看着心里很不爽啊!
“暖暖。”
耶律烈不知道小娇娇蹲在那里眼冒火光地在想什么,伸出大手,温柔地将她拉起,弯下腰,顺手拍了拍她大氅上沾到的灰尘。
货比货该扔,人比人就该死了!
有了蛮子将军此时的细致体贴,云初暖越发觉得准婆婆刚刚差点跌倒的动作,极为刺眼。
一定要帮助她离开!跟着那样的男人,除了骗你上床的时候会对你好,平日里哪会管你死活?
“夫君!你说母亲忘记了什么事情?咱们快去帮她!”
“暖暖,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嗯?”
“为夫此刻便送你回府,你带着丫头们玩,越热闹越好。”
云初暖眨巴着一双在灯火下特别灵动的眸子,什么话都没有问,点头道:“好,但是不要你送,你赶紧去帮助母亲,我怕她今夜走不成,日后再也无法离开了。”
“那不行,城中此时喧闹,会惊到你。”
其实小公主所在的地方,还有她不知道的暗卫,是蛮子将军早就安排好的。
但是耶律烈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看着小娇娇回到将军府,他才能安生地去处理其他事情。
将小娇娇送到上次她出逃的洞口,见进入府中之后,耶律烈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就跑……
云初暖回到府中后,火速换了一套在家穿的轻便衣服。
随后叫来了巧儿,还有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丫头,并且让叶大娘将连翘也请了过来。
几日不见,连翘脸上的疤痕越发浅淡了。
如果不仔细瞧,还真的看不出来。
再加上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的。
云初暖有些诧异,“我是不是打扰你去约会了?”
“约会?鹤郎吗?”连翘眼中带着失望,“那家伙讨厌死了!我明明早就和他约好了,今夜要一起去放花灯,可是到了鹤郎家中,大门紧锁,连个下人都没有!
你说,他是不是要故意躲着我?
若不是你让叶大娘来叫我,我这越想越生气,准备抓他去!”
云初暖:“……”
这鹤郎中到底是被连翘纠缠成了什么样,都想着要举家迁移了吧?
如果换做其他时候,云初暖可能会和连翘坐下来聊一聊。
但现在,府中必须要热闹起来才行。
光是这点人,不够的。
“抓他干嘛?我们来玩蹴鞠!武堂内有专门踢球的武场,赢了有银子拿哦!谁要报名!”
“公主……这咋了,大晚上咋还想起玩蹴鞠了?”巧儿一脸狐疑。
就瞧见小公主瞥着寝房的方向,语气颇有些刁蛮,“某人觉得我们女子柔弱,就算他伤势未愈,一个人也能赢得整支队伍!
谁要和我组队去练习练习?等他睡醒了,看本公主不踢他个落花流水!”
“将军说的?”
连翘本来就被鹤玄之气得不行,此时一听,顿时来劲了,“我陪你练习!等练习好了,让将军把鹤郎……中,也叫来!老娘也要踢他个落花流水!
你、你、你,还有你,都一起!练习一个时辰一两银子!先到先得!”
都没用小公主提出奖励制度,连翘自己就给包揽了。
小丫鬟们本来还想出去玩的,此时听说玩一个时辰就有一两银子,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要知道她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能拿到三百文月银!
很快,武堂那边的武场,便集结了十几个小丫头。
一个队七人,绿队由云初暖率领着,红队由连翘率领着。
连翘原本以为小公主娇娇软软的,想要和她一队,保护她。
不成想,人家非要自己当队长。
那连翘可就不客气了,露胳膊挽袖子,打算让小公主好好看一看她蹴鞠的技术!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惶恐大声说话都要被吓到的小娇娇,玩起蹴鞠来竟然是这样的灵活。
一开始她还抱着和俏郎中赌气的念头和她玩,玩着玩着,便上头了。
连着三局,一局都没有赢,连翘不干了!
见小公主累得瘫倒在地,她非要拉着她的手臂继续玩,“我不服!你刚刚肯定耍诈了!不然怎么可能我一局都没有赢啊!!!这合理吗?!”
“嗯?”
不等云初暖回话,门口处忽然传来男人略带慵懒的声音。
他一袭墨发松散着,与身上的黑色大氅融为一体,只露出那张略带惺忪的睡颜。
“老子就睡了一会儿,便有人敢欺负我媳妇儿了?赢你怎么着?”
身为将领,耶律烈的军营中不是没有女子,到了该惩罚的时候又岂会区别对待?
所以在他这里,就没有不打女人一说。
那张小麦色的脸一虎,连翘便吓得立刻放开了小公主的手臂,“那个……是你说女子不行的!你自己欺负你媳妇儿,我这明明是陪练,你凶我干嘛?”
耶律烈:“?”
一颗大脑瓜上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小问号。
等一等,他什么时候说女子不行了?
又什么时候欺负小媳妇儿了?
她,到底是说了啥?
原本见到蛮子将军还是一脸惊喜的云初暖,忽然就心虚了。
他只交待召集丫头们去武场玩蹴鞠,就说她闲得无趣。
可这大晚上的,若不找一个正当合理的借口踢球,那不是有大病吗?
于是乎……
她就找了这么个借口。
云初暖微微吐舌,连忙从地上站起身,叉着小腰道:“怎么,睡醒啦?看没看到,连翘一整只队伍都是本公主踢倒的?你若是再说病中也能踢我们女子一整个队伍,本公主便把你……唔!”
小公主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绑成了一个非常可爱的丸子头。
因为奔跑,那丸子头松散了些,碎发散落在沁着淋漓香汗的软糯小脸上。
白里透着粉红,像极了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那汗水顺着透粉的小脸,滑过小巧的下颌,又顺着纤细白净的脖颈,流入了半湿后紧裹着娇躯的衣襟里……
耶律烈一个古人,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又纯又欲,只是此时的小娇娇,让他本就狂乱的心跳更加猛烈。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愿意让此等春色让任何人看了去。
即便是女人,也不许!
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小娇娇的身上,顺便将帽子给她戴好。
“为夫与你斗嘴时的混账话,夫人怎么能当真呢?便是这天下的女子都不行,老子的媳妇儿,最牛!
你去那边的软垫上歇息一会儿,瞧着为夫怎样帮你报仇!”
耶律烈揽着小娇娇,往另一端的空地走去。
他压低声音,对她耳语道:“母亲,出城了。”
云初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还顺利吗?大王有没有发现?”
“快了。”他道:“免不了又要大闹一场,这次你莫要参与,老子若是不将那老东西的一层皮扒下来,便对不起我娘!”
他说着,语气忽然变得激动。
云初暖连忙用手肘碰了碰他,“我知道了,你尽管去处理,若是需要我做什么知会一声便好。
夫君,我在你身后呢,你只要转过身,就能看到我。”
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也不是问的时候。
将小娇娇送到有软垫的地方坐好,耶律烈转身便去‘报仇’了。
搞得连翘一脸懵逼。
明明被血虐的人是她诶!
人家小公主自己刚刚都说了,她一个人赢了她们整支队伍!怎么她就要被打击报复了?
然鹅,蛮子将军表示他不管!
反正他媳妇儿累成那个样子,就是她的错!
连翘:“#¥%#%¥!!”
能骂人吗?
不能?
那无fuck说了!
被蛮子将军威胁着,连翘所带领的十三人小组,被他一个人又血虐了两局。
别问为什么是十三人组,因为刚刚他小媳妇儿阵营中的人,也被迫加入了赛场。
直到……
将军府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宫中属于大王的亲卫军,亲自出动了。
这一批人足有二十个,一进将军府便来势汹汹地要搜查。
但这个家的主人,可是耶律将军,众人心里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动。
听一个妇人说将军在武堂,便让她领着一路前来。
竟然看到了将军在陪同一众女眷们……蹴鞠的画面?
亲卫军领卫隶属于当今大王,即便是王子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更不会对其他人客气。
若非手下的人实在畏惧,他都不会来知会一声。
见到将军陪着女眷玩蹴鞠,便是一脸鄙夷,“耶律将军,在下奉大王旨意,要挨家挨户地搜查,请您见谅。”
他一挥手,便想让下面的人去搜。
“谁告诉你们,可以搜了?”
‘砰——’一个球踢过来,那又迅又猛的动作,哪怕领卫及时接住了。
手臂也被震得瞬间发麻,连球都拿不住了,砰砰滚落在地上。
“又是王后宫中的狗?”耶律烈冷笑,假装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毕竟之前从未正面交锋。
“吾乃大王钦赐的禁卫军将领,严格说起来,与将军是同一个级别。
只不过,将军保卫的是国,俺保卫的是家!”
“哦,原来是条看门狗,难怪会咬人。”
就在这时,自蛮子将军身后,传来一道甜软软的娇斥声。
即便这词儿再怎么不好听,从这裹了蜜一般的嗓中传出,都是好听得让人骨头都酥了。
她那张小脸,更是漂亮。
通明的灯火下,被黑色大氅牢牢包裹着的那张小脸,娇俏灵动。
她一双微扬的凤眸,凌厉而又漂亮,“说吧,凭什么搜我将军府?即便是大王的圣旨,也要有个理由!”
尽管夫君已经交待她,不要管。
可是瞧见这领卫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与宫中那些叫他夫君‘杂种’的狗东西如出一辙!
她若是能忍住,便是乌龟王八蛋!
领卫的一双眼睛,都无法从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移开了,“公主……啊!”
刚一开口,膝盖猛地被人踹了一脚,他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你那狗眼,再看谁?嗯?当真以为本将军是摆设不成?快点说,说完滚!今日要不给个擅闯将军府的理由,老子便让你有去无回!”
领卫吓得一哆嗦。
忽然想起王后身边的那位太监副总管,便是死在了将军府中。
尸首分离啊!
“将军!小的也是没有办法,王妃今日与大王出游,半个时辰之前便找不到人了!大王回宫中之中,去了凝香殿才发现,王妃将殿中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全都换成银票带走了!”
“你说什么?王妃走了?!给老子说清楚!!!”
他一把揪住那领卫的脖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领卫慌了!
他从未与这位战场杀伐的威武大将军正面接触过,在宫中的几次偶遇,也都是他对大王尽忠尽孝的模样。
大滴汗水从他的额角流下,他结结巴巴地道:“王妃……王妃出、出、出逃了!她与大王……”
“出逃?”男人锋利的唇角微微勾起,“谁与你说本将军的母妃出逃?”
“寡人说的!”
不等领卫回话,一个威严中充满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