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听着温斯宜平静到毫不在意的语气，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靠在墙上，看着对面墙壁上展厅的文字介绍。
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的情况？”
温斯宜将纸巾收拾好，丢进椅子旁边的垃圾桶里，“牧家寿宴上见到你，问了小宇你的情况，猜到的。”
沈萧闻言，自嘲般地笑了笑，言语里满是对自己的嘲弄，“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他不想让我知道研究所的事情，不想知道在做些什么，却逼着我服食了他还在研究阶段的药物，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温斯宜听到这话，侧目看了眼脸上满是自嘲之色的沈萧，犹豫片刻，开口道:“也许逼着你服食了还在研究阶段的药物的人，不是他呢？”
沈萧嗤笑道:“斯宜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不是他还能是谁呢？难道我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吗？”
温斯宜沉默许久，轻声问道:“沈萧，连我一个只在你家待了十多天的人都发现了沈致的反常，你和他朝夕相处那么久，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常吗？”
沈萧垂放在两侧的手紧了紧，眼睑微垂，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温斯宜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神色平静道:“沈致有多重人格障碍，至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你会比我更清楚，也许是从你母亲去世那一刻，他因为接受不了你母亲的离世，不愿意面对这一切，想要逃避一切，所以有了另外一个‘沈致’的出现。”
“当然，或许另外一个‘沈致’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说过，所以姑且就称他为另一个‘沈致’吧。”
“我在研究所的那些日子里，只见过沈致的另外两个人格，其中一个人格满脑子都只有研究，生活技能为零，对研究执着，着迷到认为他手中的每一项研究都高于他的生命，认为研究比他的生命都重要，为了研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一点，温斯宜在研究所的时候，深有体会。
她有好几次，在实验室醒来后看到沈致对着自己动刀子，甚至往自己体内注射药物，总而言之，那个沈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研究疯子。
“而另外一个‘沈致’则比较神经质，情绪变化多端，反复无常，有时候上一秒还和你笑着温声聊天，下一秒就能把你当成坏人，对着你动手，而对这个‘沈致’来说，最重要的是你的母亲。”
沈萧听到这里，愣了愣，扭头看向温斯宜，面露不解，“我母亲？”
沈萧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对他那位好父亲的其中一个人格而言，最重要的会是他的母亲。
温斯宜声线平静道:“嗯，对那个‘沈致’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母亲，而在他的认知里，你母亲没有死，还活着，只是病重住院，所以为了能够研究出治好你母亲的药物，研究所才会多了一批又一批受试者，就是为了试药。”
话说到这里，温斯宜侧目看了眼神色莫名的沈萧，若有所思道:“虽然不清楚你被逼着服下处在研究阶段的药物那一天，你和‘沈致’说了些什么，但我想逼着你服药的应该不是你父亲，而是另外一个人格吧，大概率会是我刚才说的第二个人格。”
沈萧沉默许久，蓦然笑出声，那笑声似蕴含着许多情绪，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沈萧垂眸，轻声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很遗憾，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去判断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也无法确认和我争吵，一次又一次失约的究竟是他还是你所说的其他人格……”
“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样，我已无从知晓。”
温斯宜听着沈萧极轻的声音，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沈萧侧目看着温斯宜，冲温斯宜温和一笑，“斯宜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在看到你流鼻血后，反应会这么大吗？”
沈萧定定看着温斯宜，正色道:“那是因为药物在我身上产生的反应，出现的副作用，和你的症状并不完全相同。”
“药物影响到大脑，所以药物副作用在我身上的体现，一个症状是身体逐渐衰弱，就像是迅速步入老年的感觉，另一个症状则是……我的记忆受损，以前的事情许多都不记得了，偶尔有片段闪过，也只觉得茫然。”
“我已经不记得母亲还活着时，我们一家四口是怎样生活，怎样相处的，也不记得母亲离世后，家是怎么变得不像家的……”
沈萧轻笑了笑，神色平静道:“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注定我会不记得一切，注定我和你会走向陌路，事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
沈萧声音极轻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当沈萧再次抬眸看向温斯宜时，那双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去，只剩一片冷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右手大拇指就放在遥控器按键上方，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按下去。
温斯宜站起身，面不改色地看着沈萧，一语不发。
沈萧瞥了眼毫不露怯的温斯宜，轻笑着反问道:“斯宜就不害怕吗？”
温斯宜神情镇定自若，语气平静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东西，害怕很丢脸吗？”
沈萧笑着摇了摇头，“不丢脸，只是你明知道来见我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你明明可以选择不来，既然我没有离开，留在国内，你们会找到我是迟早的事，你明明可以不以身涉险的，你为什么要来？”
沈萧目光复杂地看着温斯宜，手中紧紧握着遥控器，与温斯宜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仿佛随时都会生变。
温斯宜听着沈萧的询问，略微沉吟片刻，反问道:“沈影明明为你争取了时间，你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能够顺利出国，你又为什么浪费了沈影为你争取的时间，选择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