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骑着摩托,一路风尘仆仆就去了唐永生家。
“亲家,你今天来的突然啊,咋得了?是不是有合适的姑娘了啊?”唐永生期待地问。
“不是这个事,姑娘还没给你找到合适的,现在啊,还有个事。我给你慢慢说。”
“你说,啥事?”
“我呢,已经和贵生两口子分家了。”王德发说。
“啥?分家了?亲家,水仙给你家传宗接代,孩子半岁都不到,你就把我闺女赶出去,你啥意思啊?有了孙子,水仙的死活就不要了啊?”唐永生极力压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火气。
“咱都什么年龄了,说个事不合你意,就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发火也来的及吧。”
“还有什么可说的,贵生和水仙已经被你赶出去了,还能谈什么啊。”
“事情是这样的,你这个亲家啊,听我把话说完。分家,是假的,分家的目的是为了在队里给贵生和水仙分一道院子。那不分开住,没法排队等着分啊。我跟我们队里现在的会计熟着呢,可能现在还有个机会,能分个好点的地段。”
唐永生听完王德发的话,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冲动了,非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队上会计给我说,今年有个政策,对残障人员在分院子的时候有倾斜。我今来呢,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水仙以前检查的一些资料,能证明她现在的情况。”
“这还用啥证明啊,孩子是啥情况,谁看不清楚啊!”唐永生还是气呼呼地回了一句话。
“你看你还气着呢,看是看得见,可要申请这些政策优惠的话,有各种检查资料,肯定更好嘛!”
“有倒是有呢,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水仙小时候去过医院检查。我给你找找在不在。”
唐永生在自己的柜子翻来翻去,最后抽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递给了王德发。
“能有的,也就这个了,知道这孩子的情况之后,就去做了一次检查,没有治好的可能性,也就再没做过检查。”唐永生已经平静了许多。
王德发把拿着资料认真的看了一遍,医生龙飞凤舞的字,他看得非常吃力。但是关键的信息还是有的,说清了水仙的情况。
“亲家,有这个就行。就是为了能更好地证明嘛,分家的事,你也别生气,你想想,贵生和水仙的情况,还带着那么点的念祖,我能狠心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单独过日子去啊?”
“行呢,我知道了,水仙啊,反正是嫁给你王家了,你们咋安排就安排吧,我没话说。”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水仙,在王家,受不了委屈,放心吧!”
唐永生明白王德发的这句话,母凭子贵。
“这资料呢,我就带上走了,还忙着呢,我就不耽误你了,回了。”
唐永生极力挽留王德发把饭吃了再回,王德发满脑子就想着怎么快快地办理贵生小两口的证明资料,还哪有功夫想着吃。
老二告诉王德发的事情,说是自己猜测的,其实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王德发从老二这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三天,队上果然开会进行了宣讲。
牵扯到大家的利益的问题,不管是镇上还是队上,现在的一贯的做法就是“有事大家一起商量”,大家都参与了,结果也就都服,少了很多以前像王德发和老队长干的偷梁换柱的事。
陈队长从一个小队的队长干到现在大队队长,他也是很不容易的,年年的工作环境不一样,他也在年年跟着一起适应。
说起来也奇怪得很,自从陈队长当了大队队长后,队上的小队队长就再也没人选,一直都是陈队长兼着。
参加队里宣讲的,群都是这次申请要分院子的,当然凑热闹的人也有,熟悉熟悉流程,以后自己家儿子分院子的时候,至少是熟悉的。
老二在会上把常规的分院标准和要求给所有人读了一遍,最后还专门强调:“不符合条件的,大家就不要报名了!”
其次把上头这次的政策读了,这政策一出,先前还和谐的会场,一下子就分成了两拨,一波是以王德发这类,家里明显符合伤透优惠政策的,另一部分是不符合优惠政策的,嚷嚷着说不同意,喊着最公平的就是抓阄,抓到哪个院子就是哪个院子。
每次对里开会,最后都是这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停,老二都习以为常了。要吵就吵,要嚷就嚷,最后,上头咋要求的,队上就咋办。
老二故意咳了个嗽,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安静,安静,再不要嚷嚷了,接下来呢,我把咱们队上符合这次伤透优惠政策的名单给大家念一下,名单是队上根据走访、资料,最后确定下来的,如果有问题,或者大家不太同意,都可以建议。队上呢,一定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把事情给大家办好了。”
一听要念名单,大家都静了下来。
大家听着名单,回头四周看着被念到名字的人家,没问题,念出来的,家里的确都是有残障情况存在,队上总共也就五六户。这种政策带来的优惠,大家都想要,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排在这个行列里。
“这些名单呢,都接受大家的监督,有啥问题,大家就说出来,咱们今天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周老二,这名单我觉得没问题,的确,你像老会计家的这种情况,儿媳妇又聋又哑的,他家儿子也不利索,可除了这几家,咱队上其他家庭里,有小毛小病的多着呢,那这些人能不能也稍微给点优惠政策啊!”人群里面有人说。
“这个呢,除了前面我已经给大家念过的政策外,名单里的按照政策进行优选,其他人全都按照以往正常的分院办法分。”
王德发在一旁听着,一声不吭,当大家一轮这件事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贵生能享受到这样的政策而高兴,还是悲哀,当他听到“又聋又哑”“儿子不利索”等等,如果年轻点的话,还能争吵两句,而现在,只是简单的掏出一根烟,自己深口吸着。
“什么政策嘛,说白了就是给少数人开个后门啊!”
“我觉得这样做也对着呢,有苦难的人,就该多照顾下,谁都保不齐会不会以后也遇到困难啊!”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还开这会干啥,等着抽签,划院子就行。”
散会结束之后,都各回各家了,王德发等到最后,问了问老二他准备的那些资料能不能给贵生和水仙办残疾证,老二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王德发政策的事,他肯定能享受到,至于证,还要它干嘛啊。
全队把这件事商量之后,老二带着大小队的领导,现场把今年分院的事就给早早地完成了。
王德发的资料最全,当然,主要是因为确实是比较特殊的情况,在那块队中心的麦场上,王德发第一个选了地里位置最好的一块。私底下也有人在嘀咕,说是王德发因为和队长、会计的关系,走了后门的。抬杠的人就更多了,有说只要比王德发家的残障更多的话,绝对也会第一个挑地方的。
王德发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眼下的事情,已经快到了收苹果的时候了,生意上的事该忙了起来。
马秀娥最近老给王德发说,要带带王贵生,让贵生跟着他一起学学做苹果的生意。
“老汉,不是我说,我们眼看着越来越老了,有些事,就干不成了,你也该带着贵生好好教一教了,放羊是可以,但不能放一辈子羊吧!”
“做生意靠的是啥啊?不就是一张嘴皮子嘛,那是要跟人交流,跟人说话的,我咋带贵生?他就是再有天赋,也不适合做生意。”
王贵生现在的羊,数量是有了,方法也有了,逐渐也养顺手了。山里的放羊娃也多了去了,日子也是一天一天的过着呢。王德发不担心贵生,他只希望念祖能健康的成长就行了。
开始收苹果的时候,王德发每天都早出晚归,马秀娥也帮不了什么忙,和水仙一起照顾着王念祖。
在外面的三个孩子,基本上每周都能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成龙和玉婷在学校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有一次打电话,成龙给马秀娥说玉婷还因为在餐厅里拾金不昧,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呢,老板阿姨还给玉婷涨了工资,平时也都非常的照顾玉婷。
要说最为揪心的,就是王来弟了,王来弟到了学校之后,才明白什么叫远走他乡。西北的冬天挺冷的,大东北的冬天,可是一点都没给王来弟这个来自远方的学子温暖。
放寒假前的那段时间,王来弟好多年前在小学的时候经常被冻出冻疮的手,时隔多年,再次被冻破了,手肿的就像个馒头一样,王来弟没想到当个大学生是这么苦,学习的苦她能吃得了,这皮肉之苦,实在是打掉了牙也只能咽肚子里,这决定可是她自己做的。
王德发和王来弟父女之间,虽然是有一点隔阂,但比起以前和王成龙的那种不理解,真不算矛盾。
得知来弟手背冻破后,王德发每次打电话,都会强调一件事。
“来弟,你是在是冻的不行了,越冻的时候,你就用雪水洗手,每天多洗几次,慢慢的就不冻了。”
电话那头永远的回答是:“我知道了。”
前两天王来弟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是马秀娥接的,电话没给王德发时候,马秀娥给来弟说要织一双手套寄过去,王来弟说不要了,等寄过去了都放寒假了,万一阴错阳差收不到的话就白忙活了。
“来弟,你早早的在学校订票,我给你把手套织好,你寒假回来了戴上。”
“妈,有个事我想给你说,我不敢给我爸说,你帮我给他说说吧。”
“啥事,你说。”
“这地方实在是太远了,回家真的不容易,这个假期,我就想着不回去了,路上冻得很,也就三十多天的假期,来回太折腾了。”
“你的脾气,你爸知道呢,当初你选择去东北的时候,他不敢阻拦你,现在你尝到苦头了吧。寒假不管咋样,你必须得回来,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你让家里人都不放心啊。”
“这个我知道,你就放心吧,你先给我爸说说,他来送我的时候,知道远的很。”
马秀娥知道,王来弟要是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了,谁劝都没用。
“行呢,我给他说,你爸来,你们两聊吧,你把自己照顾好。”
显然王来弟没有和王德发说她不太想回来的事情,两个人没打几分钟,王来弟就说长途太贵,急匆匆的就挂了。
看王德发把电话挂了,马秀娥就趁热打铁:“老汉,刚才来弟打电话,托我给你说件事,她说她不敢给你说。”
“她还有给我不敢说的事?这是笑话我呢吧,我咋觉得我在她跟前不敢说话呢。”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个啥话。来弟说今年寒假不回来了,在学校待着,等暑假天气暖和了再回来。”
“过年不回来?过年不回来,在学校咋过?亏她脑子里能想得出来。不行,放假第一天就给我往回滚!没得商量。”
“就你这个样子,来弟不直接给你说就是对的。孩子手冻破了,听样子,肿的跟个猪蹄一样。你是送着一起去了,光路上就得三天,冰天雪地的,我觉得吧,来弟也不是不想回来,她给说的时候,我都能听得出来她的无奈,她当初报学校、选专业你都能随了她,回不回来过年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现在有电话呢,联系起来也方便,能劝着回来,那最好,劝不回来的话,那就随她吧。”
王德发没回马秀娥的话,他也不知道该说啥,马秀娥啥都说得对,人生最重要的选择他都没有干预,寒假回不回来又是多大的个事啊。
马秀娥从这次给来弟打完电话之后,每天闲下来的时候,就用贵生剪下来的羊毛搓细细的羊毛绳子,不管来弟回不回来,她想给来弟织一双羊毛手套和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