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看了看被医生关上的门,不知道等会出去到底该怎么给女人说。
“我建议是做个检查,现在是癌还是囊肿,还需要检验科检验的结果,你看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医生看着王德发,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能理解王德发现在的心情。
王德发看医生在催他,才从发呆的思绪中醒过来,说:“做,做检查!你是哪些项目,今天我们正好来一趟也不容易,做个全面检查。”
“行,那我就给你开单子,主要是再拍个片子,然后再化验一下,把病症彻底给搞清楚。”
王德发拿着单子出了医生办公室,女人坐在外面的长条凳上还在等,看王德发出来,就问:“医生咋说的?到底是为啥疼的啊?”
“说是肚子里长了肉蛋蛋,让咱们再拍个片子,做个化验,再确定一下!单子我都开好了,走吧。”王德发话说的没有一点波澜。
从给贵生看病开始,对医院里的各项流程,王德发还是比较熟悉的,带着女人快快的就把医生说的两个项目检查完了。
“医生,这次的结果,你看是我们今天等着呢,还是过两天啊?”王德发问。
“今天就别等了,先回去吧,明后天,你们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你女人呢就在家先休息,你自己先来取结果就行。”医生给王德发说。
“行呢,行呢,那我后天一早过来吧!”
“好的,来了就直接过来找我就行。”
从医院出来,王德发依然只是告诉女人,肚子里只是长了个肉蛋蛋,如果还疼的话,做个手术割了就没啥事了。对于医生的另一种判断—癌,他只字没提。
回到镇上之后,王德发让女人自己回去,他顺路去了庆祥药铺。他现在隐约觉得吴庆祥把脉是把出了一些问题的。
“咋今天来药铺了啊?”
“刚才县上带着女人检查回来。”
“县上说的啥情况?”
“上次做的结果出来,只能看出肚子里长了个肉蛋蛋,还不能判断到是个啥,医生说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囊肿,一种也有可能是癌。所以今天又补充拍了片子,做了化验,等结果呢。”
吴庆祥听完只有,心里已经知道个大概了。他把脉把的没错,这脉象和十年前老太太的脉象,太像了。他已经有预感,估计是癌。
“哦,医院还是严谨着呢,检查确认是一下是对的。”
“我还没给女人说,也不知道给谁说,就一头钻进你药铺了,我从医生的口气和眼神中,我女人这病可能有点严重,你说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弟,生老病死,谁都躲不了,把心放宽,咋样的结果,坦然接受就好!”吴庆祥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很太冷库,他能理解一个病人家属的心情,但在疾病面前,不需要善意的谎言去安慰。
“癌症是不是最厉害的病?根本没办法治,是不是?”王德发绝望地问。
“以目前的技术,早早发现的话,切除了,还有得救,要是扩散了,基本就没啥希望了。”
“后天去取结果,说是化验就能检查出是不是癌细胞,这要是个癌症,我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王德发积蓄在心里的话,他不知道给谁说,跑进来个吴庆祥聊聊,也是因为他是个老中医,肚子里有墨水,能明白他的心情,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好受点。
“行了,你忙着,我回了!”王德发告辞了。
现在冬天农闲,女人在家管着全家的三顿饭,要是换做以前,王德发绝对不会注意到女人有什么变化,自从知道了这病根子,王德发现在看着女人,似乎比以前干活吃力多了,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被折磨的精神全没。
女人还被蒙在鼓里,只是知道肚子里的确是有问题,还在咬牙坚持着,再疼她觉得,只要扛的住,会好的。
在医院检查完的第三天,王德发给女人打了声招呼,就自己一个人上县去看结果去了。一路上他在心里祷告着,祈求结果只是个囊肿,割掉就行。
“你来了,来,坐!”大前天检查的医生对王德发说。
“医生,结果出来了没啊?”
“出来了!”
“啥情况?”王德发着急地问。
“这次拍的片子,以及做的化验,结果都出来,基本上能确定,不仅是囊肿的问题,还化验出了癌细胞。”医生非常冷静地说。
“那就是你上次判断的子宫癌吗?”王德发进一步确认性的问。
“是的。”
“咋治疗啊?”
“这也是我要和你沟通的,从上次你们两一起来拍的片子和最早你家女人一个人来拍的片子看,囊肿扩大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扩散了?扩散了就不好治了是吧?”王德发木木地问医生。
“以现在技术,癌细胞一旦扩散,基本就没有什么办法了,未来什么时候有技术能治疗癌症,没人知道,这是医学界的一个难题。”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啊?能不能做手术先治疗着试一试啊?”王德发问。
“检查结果出来了,既然是子宫癌,而且已经扩散了,接下来要不要治疗、做不做手术,都是你们家属的选择,但基本能断定,什么方法都没救了。”
王德发听完医生的话,一言不发,他没主意,所以不知道要说什么,现在就是实锤的晴天霹雳。
医生看王德发一言不发,又冷静地说:“像这种情况,把子宫里的囊肿做手术摘除以后,可以尝试放、化疗抑制癌细胞,但是费用不菲,而且病人也很受痛苦,不是早期的原位癌,我们基本都建议患者就放弃治疗吧,费用太高,最后的结果确实人财两空!这只是我的建议。”医生说。
这话,王德发听进去了,他知道,医生说这话,绝对是从他的角度出发,不然的话,医院也要生存,哪有医生劝着病人放弃治疗的呢?算上做手术的费用、定期放化疗的费用,这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啊,以他现在的家底,根本就没法承担的起这样的负担。
“行吧,医生,你容我回去想想,我现在也矛盾的很,如果要做手术,我提前来给你说!麻烦你了。”王德发说完,就起身了。
“行呢,如果商量好决定要做,医院也可以做,不做的话,也行,想开点吧。”
“你忙吧,谢谢你,我走了。”
王德发回家的路上,最难的问题就是怎么告诉女人检查的结果,他是专程来看结果的,回去说不出个结果,那肯定没法交代啊,可是如果实话实说,这样的打击谁受得了啊?女人心里压力一大,估计会从此一病不起的。
王德发还是想试着做个手术的,先把肚子里的囊肿摘了,再说癌细胞的事,路上他盘算了下手头的钱,这一年下来,乱七八糟的还是挣了点钱,年前他不打算卖苹果,如果苹果卖了的话,还是能支撑的起做手术的费用。
最终王德发选择告诉女人,是子宫囊肿,做手术摘除了就好了。医生给的建议没错,可从王德发的角度来说,女人跟了他大半辈子,受了大半辈子的苦,得了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治疗上无动于衷啊。
女人得知自己的检查结果之后,很自责,她自责的是,怎么就病了,病不起啊,做个手术,缓上个大半年不说,元气一伤,以后干活都不得劲,王德发一心扑在生意上,地里的活不会,干也不会干好,她要是现在的这状况,那几亩地恐怕是照顾不了了啊。
腊月初五的时候,王德发从后院的鸡窝里,把唯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抓住给绑了。
“你把公鸡绑了干啥啊?”女人听见一阵鸡叫,出来看见王德发把公鸡绑了。
“我一会去趟庙上,请个愿,让喇嘛爷保佑你这次手术能成功。”
“那你早点去,早点回来,今天早吃饭,早上这肚子又感觉有点疼,我怕疼起来这饭是没法按点做好了。”
王德发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在给他说话,心里一阵莫名的心酸,说:“我知道了,我快去快回,要是我没来,饭你做好就让大家吃,别等我了。”
镇上的喇嘛庙,在北头的泰山上,大家也都叫泰山庙,里面供着的喇嘛,相传是在化缘的时候,来到了镇上。镇上民风淳朴,他所化缘的人家,都热情待他,喇嘛在镇上待了几天,也会帮住镇上的人逢凶化吉。
有一天他准备翻过泰山,去山另外一面的镇上去,当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一股邪风吹来,站在山腰上能看到整个镇子被邪风笼罩,不久就下起了冰雹,那冰雹足足有鸟蛋那么大,喇嘛一看这情形不对,盘着腿坐在山腰上开始驱邪。
要是不做干预的话,这冰雹下一会,镇上所有的庄稼都会遭灾的,不能说颗粒无收,但绝对人们是填不饱肚子的。
喇嘛盘腿坐着就开始念经,念经的速度和冰雹的形成、掉下来的速度成正比。最终,笼罩着镇上的冰雹云,就只有一小片落下了,等邪风乌云散去的时候,过路人才发现喇嘛已经闭气了。
喇嘛为了救这片土地上的庄稼,圆寂了。事情传开之后,全镇人就在泰山的半山腰上,给喇嘛修了一座庙,既是对这位喇嘛的感恩,同时也希望喇嘛能世世代代的护佑一方水土保平安。
逐渐的,时间一长,镇上所有的人,不管大小事,遇到麻烦了,都会去喇嘛庙上拜一拜,祈求喇嘛爷能显灵护佑。
王德发也不例外,他想把这只大公鸡献给喇嘛爷,顺便求个签,让喇嘛爷能保佑女人能安然无恙。
王德发跪在喇嘛庙的门口,上完香、磕完头就把公鸡在庙上宰了,他求的签,让坐在庙门的师傅给解了,上上签,上面就四个字“峰回路转”,师傅解签的大概意思是事情是有回旋的余地,暗示着,女人这病还是有希望的。
这结果让王德发很欣慰,喇嘛爷说的话,这都几百年了,准着呢,今天这公鸡带来的值。
有了喇嘛庙的上上签,给王德发想要让女人做个手术搏一把的信心更足了。
回到家之后,他就把抽到上上签的事告诉了女人,女人听了也非常高兴。王德发看她心情好了起来,就说:“看吧,喇嘛爷的都保佑你着呢,所以,这手术,咱做,而且快快的做,这几天我就和医院联系,年前一定把手术做了,趁着过年,就好好休息。”
“行吧,听你的,要是割了能不疼,也好着呢,早做少受点疼,你问没问,手术费得多少啊?”
“手术费的事,你就别担心了,今年多少还是有点钱了,年后把苹果卖了,做个手术的钱,充足着呢。”王德发宽女人的心,说的轻描淡写、轻而易举,而实际上他知道,就他手头的那些钱,撑不了多久。
女人的工作做通了,王德发去县医院和医生把手术的时间也敲定了。
所有的希望,王德发寄托在能把女人肚子里的囊肿给摘除干净,至于癌细胞就听天由命吧,况且听天由命,他还有喇嘛爷的保佑呢,所有对手术的结果他还是很乐观的。
从县上回来之后,王德发每天开始动手给女人做清淡但大补的吃的,鸡汤、蔬菜汤等等。他心里明白,或者整个镇上的人明白,尽管大家都重男轻女,可在家庭当中,女人的位置无可替代,几乎所有人在闲聊的镇上谁家的娃娃的时候,都绕不开一个话题:“他家儿子找上媳妇了吗?”如果聊着说找上了,那这家有本事,如果连个儿媳妇都找不上,那这家子不是家风有问题,就是穷着姑娘都不愿意来。
王德发怕的是啥啊,他怕的是这个家要是没女人了,大家嘲笑他,因为他曾经当会计的时候,去收死了女人的家里的地,他总会是以一种嗤之以鼻和准备看这个家未来笑话的心态说话,风水轮流转啊,自己的女人如果这一关要是扛不过去,那自己就是自己曾经嘲笑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