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秀下存在感
北风裹挟着雪花粒子不断敲打着玻璃窗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三盏老式的日光灯管在顶棚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蓝白色的光线照在胡兵青筋暴起的太阳穴上。
当刑警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煞气,不怒自威,胡兵作为刑警队长就更是如此。他的脸一拉下来,刑警队的这群兄弟就没有不怕的。角落里电暖气还泛着红色,可是却驱不散众人背后泛起的寒意。
会议室好像是陷入了低气压地带,所有还没走的刑警队成员全都看向了叶晨或是队长胡兵。新来的副队长刚到队里,就让队长这么针对,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啊。
河昌市这边民风彪悍,恶性案件屡见不鲜。胡兵作为西山分局的刑警队长,破案的能力也许不怎么样,可是要论起整人的手段来,他绝对是不输于混迹guan场的那些个老油条的,看来这位副队长已经在刑警队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叶晨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正常的分析案情,却挑动了自己顶头上司的神经。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叶晨没搭理胡兵,而是看向了自己右手边的分局局长戴长江,轻声问道:
“戴局,您也是这个想法?觉得我的案情分析是无稽之谈?亦或者怪我隔着锅台上炕?”
戴长江没想到叶晨会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面对叶晨的询问,他当然不能承认,先是瞪了一眼胡兵,然后不客气的呵斥道:
“刚才我下达上级指示的时候,老胡你就怪话一大堆,又是案子不好破又是怎样的,现在秦川主动分析案情,你哪来的那么大情绪?
这件案子就发生在咱们辖区,市里已经下了死命令了,此案是必破案件,一旦侦破不了,我都得收拾铺盖滚蛋,我没好了还能惯着你们?
秦川,你有什么想法就主动跟我说,别管那些死规矩,我觉得你刚才的推论就挺好的,咱们破案子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有什么推论啊?说给我听听!”
会议室的门口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看去,发现是市局局长韩敬东,众人赶忙往两边散去,给韩局让出了一条道。
戴长江冲着韩局笑了笑,然后对着叶晨吩咐道:
“小叶,把你刚才的推论和韩局说一下!”
“是!”
叶晨把自己对案情的看法重新复述了一遍,这时韩局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先是有些嫌弃的瞟了眼胡兵,随即开口说道:
“所以你是怀疑那个十一号尸体是嫌疑犯之一?不是保卫干事沈联军?”
“对!”
韩敬东轻咳了一声,拧开了手里握着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然后说道:
“十一号尸体是不是嫌疑犯还有待求证,不过已经可以肯定不是沈联军了,因为刚才他出现在了西山矿,已经被我们的人带到了南楼,我正打算叫老戴一起过去问询一下呢。”
会议室一片哗然,刑警队的干警小声议论纷纷,看向刑警队长胡兵的眼神有些古怪,因为刚才他打压叶晨的话语还没消散呢,就被人家给一个大比兜扇在脸上,想必心情不会太愉快。
胡兵此时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哼唧了半天还不忘记强行给自己挽尊,嘴里面嘟囔着:
“就算第十一号尸体不是沈联军,可是也不能证明是来西山矿杀人抢劫的歹徒啊像,整个人都烧的变了形了,现在要做的是重新排查他的身份!”
“砰!”
韩敬东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没好气的喝骂道:
“你在这儿杵着线索就能自动上门了?该干嘛干嘛去!再让我听见你说怪话,你看我不扒了你这身警服!”
叶晨眼神冰冷的瞟了一眼胡兵,心说就算是勾心斗角,你好歹也挑个时辰。西山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群人都火呲愣的,你可倒好,还有心情跟我搁这儿磨牙呢。
叶晨冲着韩局和戴局举起了手,韩局对他问道:
“秦川,你对案子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方向吗?”
叶晨点了点头,翻了翻自己做的笔记,然后递到了韩局面前,开口说道:
“韩局,我从小就擅长画画,去到警校我练就了一手可以根据人体的头骨,复原相貌的手艺。
人体的头盖骨是人身上所有的骨骼中最坚硬的部分,虽然第十一号尸体的身体已经被烧的变了形,头骨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可是整体骨骼结构也还是可以分辨,然后复原的。
这是我从法医那里根据他们拍摄的十一号尸体的头骨,复原出来的死者样貌,不敢说正确率百分之百,但是十之七八应该是做得到的。”
韩敬东看着叶晨笔记本上用2b铅笔画出来的肖像有些被惊到了,因为这画功未免也太好了吧?跟拍摄出来的黑白照片似的。
一旁的戴长江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叶晨的目光就好像是看国宝大熊猫似的,难不成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如果确认了十一号死者身份真的是犯罪嫌疑人,那可是会大大缩短办案进程的,到时候西山分局可是要在省厅和公安部派来的专家面前大大的露脸了!
还没来得及走的胡兵,此时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用手推了推戴局,然后小声嘟囔着:
“戴局,这也太扯了吧?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我就没听说过谁能根据烧焦的骨头画出死者样貌的,你派给我们刑警队的这个副队长,怕不是疯了吧?”
戴长江本来陷入到在公安部和省厅派来的专家面前露脸的意淫中不可自拔呢,结果胡兵就仿佛直接给他浇了盆凉水,他一脸嫌弃的看向胡兵,然后骂骂咧咧道:
“我特么是不是惯的你?不是让你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去排查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给我滚!”
“诶,好嘞!”
被市局局长和分局局长一通狗屁呲,胡兵偏偏还不敢反驳,他只能是讪讪的冲着刑警队的众人招了招手,朝着外面走去。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叶晨,都是这个混蛋害的自己在领导面前现眼的,你他么给我等着,现在你风头正旺,我躲着你点儿,等你掉进井里,我肯定第一个往里头砸石头!
……………………………………
整个河昌市的公安、武警、保卫干事、经警通宵达旦的忙碌了一整夜,四处的排查着线索。
河昌市的冬夜总带着股呛人的煤烟味儿,纵横交错的矿渣路在月光下泛着铁青色。街边灰扑扑的砖墙上,“安全生产”的褪色标语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百货商店橱窗里的模特裹着积灰的皮草,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路上匆匆而过的便衣警车。这座因煤而兴的工业城市里,连路边的积雪都沾着煤灰,像是撒了层黑芝麻的糯米糍。
第二天一早,河昌市老百姓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居住的这座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往日里冒着白气的包子铺铁帘门紧闭,街角糖炒栗子的转炉也停止了转动,就连十字路口的交通岗都蒙着层诡异的寂静。
这时候丧尸片还没在国内流行呢,要不然他们会觉得眼下的场景和丧尸片里的世界末日极其相似。哪怕是大白天,空气中也凝聚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大街上凡是能看得见的银行、储蓄所、商场和商铺,都紧紧的关闭着大门,丝毫没有要营业的迹象。也没人上街购物,路上的行人稀少,看不见几个孩童,往年这个时候小孩儿放鞭炮的声音早就连绵不断了,今天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河昌市的老百姓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要知道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儿,是人流最熙熙攘攘的时候,结果现在大街上除了公安的岗哨和巡逻队,丝毫看不见行人,警察仿佛一夜间控制了这座城市,不用猜都知道出事儿了!
老百姓的好奇心是最重的,渐渐开始有人四处打听,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来。上午十点多钟,有人开始在自家的胡同或是街巷里交头接耳,议论着昨晚发生的惨剧。
只不过以讹传讹的情况下,说法乱的一批,有人说打死了三个人;还有的人讲打死了二十多个;有的说这伙人是从隔壁的驿丞市过来的,毕竟那里以前是土匪窝,被警察给堵到了城里;也有人说这伙人是专业的,有一个班,见人就打。
不过有一件事儿倒是确定了,那就是西山矿被抢了。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夯货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发泄着情绪:
“艹,干的漂亮,换了我也这么干,这年头不开工资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这边正说的来劲呢,冷不防他媳妇儿从他身后照着脖梗子就是狠狠一个大脖溜子,开口骂道:
“让特么你胡说八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家里是少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了?这群王八蛋抢的可都是咱们这些工人的工资!我看你是粪坑里扔石头,要激起公愤呐!”
消息被传的五花八门,沸沸扬扬的,老百姓里要数西山区的这些住户最人心惶惶,要知道西山矿有三十一个直属单位,职工总数一万八千多人,荣工退休人员七千多人,已经七个月没发工资了。
好容易熬到了年底有了消息,大家伙都等着这笔钱过个富裕年呢,分到每个人的头上也不过一二百块钱,还连夜被人抢了,这也太特么招人恨了。有人说钱没抢走,有人说抢了一半,更有甚者把歹徒的八辈儿祖宗都骂开了。
此时最悲痛的要数在行政楼丧生的那些死难者家属了昨天夜里排查的时候消息传开,凡是有家里亲人去到矿上没回来的,家属火急火燎的冲向了机关大院,聚了能有五六十人像,就好像当初听到井下塌房的情形差不多。
去年西山矿才刚刚发生了一起重大的瓦斯爆炸,惨状横亘在家属的心里至今还没消散呢,眼下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有人在院子里已经开始哭天抹泪了。
因为法医还在行政楼里忙活着像,所以矿党官员亲自来到了院子里像,对着家属一通好说歹说,承诺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好半天这才把人都劝了回去。
一直到了凌晨一点钟,除了保卫科值班室的第十一号尸体,还有匪徒抢来的、遗留在犯罪现场的出租车的车主信息没确认以外,其他死难者的姓名均已确定。
最终报请市局局长韩敬东这里,经指挥部同意,矿领导和工会主席立刻带人分头行动,驱车前去通知受害者家属。
每到一家,无可避免的会激起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的家属当场昏倒,有的全家哭的抱作一团,前来通知的,或是围观的邻居,无不潸然泪下。
其中最惨的要数二号、三号受害人张志国父子俩了,作为妻子和母亲,孟淑芹都要疯了,最后哭到滚在地上痉挛,四肢抽搐,妇联主任和一起过去的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到了床上。
矿工家属区的土暖气楼里飘着此起彼伏的煤炉味儿,三楼东户的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花。
孟淑芹神色萎靡的瘫坐在床上,她旁边是洗脸盆架子,上面放着掉了漆的搪瓷盆,里面还泡着工装裤,那是丈夫昨天出门时换下的。
墙角的铁皮炉上的铝壶发出尖锐的啸叫,沸腾的水汽裹挟着大碴子粥的糊味儿,与走廊里飘来的廉价旱烟味儿纠缠在一起。
孟淑芹如同杜鹃泣血一般,凄惨的大叫道:
“这件事儿全怨我啊,最该死的人是我,老天爷你怎么不让我去死啊!”
一旁劝她的知情人,此时无不沉默。昨天下午,八岁的儿子张雷本来不愿意跟着爸爸去到矿里的澡堂洗澡的,他嫌那里的水温太烫,丈夫也没打算带着儿子去。
是孟淑芹不依不饶,死活不肯改口,一定要在年前把这件事情处理利索了,毕竟在单位洗澡不花钱,去到市里的澡堂还得另花钱。
谁想到就是这么巧,因为自己的倔强把丈夫和儿子一同给送上了绝路。家里的炕桌上还摆着儿子的语文课本、寒假作业呢,书包也敞着,孩子再也回不到校园了……
……………………………………
河昌市的枪声惊动了中昌省委省政府、国家公安部和政法委,一道道要求迅速破案、缉拿元凶的指示,连续传到了省公安厅和河昌市局。
刚刚到任二十多天的中昌省公安厅厅长徐艳东,感受到了年根儿的这个下马威实在是来的凶猛,凭借着对各地犯罪形势的大致了解像,他长叹了一声,中昌怕是又要出现全国之最了。
应该说河昌市的案子并不是孤立的,进入九十年代,全国发生的特重大刑事案件不断呈上升趋势,而中昌省的杀人案件发案率一直都排在全国第一、第二位。
这也是后世的那些个电视剧为何都要从东北的这些个案件里寻找灵感,譬如《漫长的季节》、《无证之罪》、《雪迷宫》、《漂白》、《黑土无言》。可以说体裁简直不要太多,东三省养活了一大批影视公司。
公安部和省厅专家往河昌市赶的时候,河昌市这边的排查工作也在进行中。
昨天跟叶晨和叶茂生一起出现在矿区行政楼的肖庆东,白天去到了矿区医院,对受伤的幸存者进行了询问笔录,从经警张小毛的口中得知,团伙里有个女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
市局刑事技术处的工作人员,对犯罪分子遗弃在西山矿的吉普车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在吉普车后座上发现了一根长发,是人造丝,应该是假发套上脱落的。
吉普车是市里拉出租的,驾驶座上有血迹,车主已经失踪,估计是遇害了,抛尸地还在查找中。
肖庆东回到专案组的时候,反馈了排查炸药来源的情况,一无所获,一时间陷入到了僵局。
韩敬东气的大发雷霆,冲着众人大声道:
“一天一夜了,要啥啥没有,四个小时要往省厅汇报一次案情,现在让我拿啥汇报啊?对了,秦川呢?他不是画出十一号尸体的肖像了吗?排查的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