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大半年没见面,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
大宝最关心的是妹妹在护国公主府过的好不好,哪怕从家人口中知道景珩和护国公主都很疼她,没有亲眼见一见就始终难以安心。
秦笑笑则是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不仅细细的打听出他和未来大嫂相识相知的经过,还了解到了未来大嫂的喜好,已经想好送什么礼物贺他们新婚之喜了。
大宝性子外放,对她没有丝毫隐瞒。不过那些有损长兄威严的事,他就绝口不提,不让妹妹知道一丝一毫。
天色已晚,又有风雪,赶夜路回家不安全。在秦笑笑的极力挽留下,大宝只好答应在府里歇一宿,明天早上再回去。
景珩放衙回到家,发现大舅子竟然来了,对他的态度比和秦笑笑成亲前好一些,不过看起来依旧淡淡的。
大宝没有放在心上,哪天景珩对他和颜悦色,毕恭毕敬,他还会觉得不自在呢。
饭后,景珩同大宝说了一声,就先送秦笑笑回了安意院。随即吩咐厨房另做了几道下酒菜,就带着大宝来到了他的书房,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聊的话题多半与海贸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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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大宝找机会悄悄上过一次商船,对海贸的了解更深了一些。他也知道景珩成立了海贸司,全权督办海贸一事,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妹夫。
景珩摩挲着酒杯,正色道:“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大宝愣住了:“我只是个小小的行脚商人,如何能够跟你合作?”
景珩淡淡的说道:“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搭上偷偷出海贸易的商船,且探查到旁人所不知的一些事,就凭大哥的这份胆量和气魄,足矣!”
不知是酒力散发的缘故,还是屋子里的地龙过于温暖,大宝心头一片火热,脸也变得通红:“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作弄我?”
景珩看着他:“与大哥合作于我有益,我何必作弄你。”
得到确切的答案,大宝的酒瞬间醒了一半,猛一拍桌子喝道:“行,你都不嫌弃了,我还矫情个啥,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见他如此爽快,景珩看他也顺眼了不少,举起酒杯说道:“如此便说定了。”
大宝也端起了酒杯,跟他碰了碰:“嗯,一言为定!”
大约是气氛太过和谐,是他们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一来二去就多喝了几杯,都有了些许醉意。
好在两人的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会胡言乱语发酒疯。
就是大宝愈发外放了,哥俩好的勾搭着景珩的肩膀,醉醺醺的说道:“你、你小子以前多、多讨厌,没、没想到我、我还有看顺眼、顺眼的一天!”
景珩倒是没有推开他,声音语气依旧稳重:“彼此彼此。”
大宝嘿嘿一笑,继续唠叨道:“你以前多、多不讨喜啊,天天、天天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你一百文、文钱没有还、还一样。可、可你长得好,出、出手也大方,把我妹妹给哄、哄住了……”
哄住了他妹妹,闹的妹妹时常把他们俩做对比。要是哪天他惹妹妹不高兴,小丫头就嚷嚷着他没有鲤哥哥好,要跟鲤哥哥一块儿玩,不理她这个大哥了。
小时候不懂事,听到这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埋怨这小子把妹妹抢走了,弄得自己都不是妹妹最喜欢的哥哥。
只是说到底,还是自卑心作祟罢了。在出身显赫的景珩面前,他始终有低人一头的感觉,让他心里对景珩再不喜,也不敢大胆的说出来,只能悄悄摸摸的在秦笑笑面前说他的坏话。
直到后来长大了,他不再做这种事,心里却依然对景珩存有偏见,自觉跟他不是一路人,也就从来没有想过跟他做朋友。
虽然没有成为好朋友,但是因为秦笑笑的缘故,两人变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如今在酒桌上达成了合作,不是朋友也胜似朋友了。
积年的偏见,似乎也在这一刻消弭于无形。
景珩也醉了,反应不如清醒时灵敏。大宝的醉言醉语听在他的耳中,同一群嗡嗡叫的蜜蜂差不多。
他没有回应,抬眼望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飞雪,脸上的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翌日早上,大宝酒醒了。他隐约记得昨晚喝醉后勾着景珩说了什么,偏偏又想不起具体的话,就把这事儿撇到了脑后。
待他洗漱完毕用过早点,就穿戴整齐的出了客房,到正殿向护国公主辞行。
明日就是雪丫的闺女洗三的日子,他身为舅舅不能不在场,是以护国公主没有留他,亲点了几个侍卫护送他回去,且代整个护国公主府给刚出生的小丫头添盆。
秦笑笑很是不舍,着人将送给雪丫母女的东西放到马车上后,拉着大宝的袖子说道:“大哥,你难得回来一趟,改日得闲了就过来坐坐,我定会好酒好菜招待你。”
大宝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这两个月我不会出门,多的是机会到京城看你。待婚事筹备好了,我亲自过来接你观礼。”
秦笑笑重重点头,巴巴的说道:“那你一定要来啊!”
大宝知道她这是困在府里久了,更想见到娘家人,却也无法留下来多陪她,不禁愧疚道:“放心,大哥忙完了就来看你。回头大哥不在家,也会让你大嫂过来陪你说话。”
有了这番保证,秦笑笑心里好受多了,在大宝离开前不忘叮嘱道:“小丫头的洗三礼我去不成了,大哥别忘了代我向雪丫姐赔个礼。”
大宝摆摆手:“雪丫不计较这些,这样的风雪天,你去了她准得骂你。”
秦笑笑哑然失笑,雪丫姐确实做的出来。
大宝赶着回去,细细的叮嘱了她一番,就和侍卫们打马离开了。
昨日雪下的不大,仅在地上堆积了寸厚,倒是不妨碍他们骑马出行。
秦笑笑看着一行人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道上,心里意外的泛起了淡淡的孤寂感。
这股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让她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她摸了摸肚子,总觉得有了孩子后,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明月见状,以为主子不舍得娘家人,上前转移她的注意力:“夫人,早上负责给大黄喂食的小丫头说,大黄仅用了一个鸡蛋,别的什么都不吃,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秦笑笑一听,心急的道:“怎么会这样,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说着,她转身匆匆往里走。
明月和青书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她:“许是天气突然变冷影响了它的胃口,除了吃的少并未出现其它不适,夫人无须太担心。”
秦笑笑哪能不担心,像这样的冬天,不仅老人难熬,岁数大的小动物也是如此。尤其是大黄已经快十七岁了,可能一场小小的降温就能夺走它的性命。
年迈的大黄远不如年轻时活跃,往常像这样的风雪天,它会待在窝里睡觉,只有秦家人唤它的时候它才会出来。
不过它依然谨记自己的职责,一旦附近有风吹草动,就会叫唤示警。有人意图往秦家闯,它也会第一个冲出去跟对方搏命。
秦笑笑来到它和咩咩所住的屋子,第一眼就看到了卧在草窝里的咩咩,然后发现大黄紧紧地贴在它温暖的腹部,蜷缩成了一团。
听到主人的脚步声,大黄慢吞吞的抬起头,尾巴也跟着甩了甩,透着几分虚软无力。
秦笑笑慢慢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发现鼻子很干燥,好在气息还算正常,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怎么不好好吃东西?是饭食不合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大黄无法回答,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心,发出了撒娇的哼唧声。
秦笑笑摸了摸它的头,温热的手顺着它的脖子往下来到它的腹部,轻轻地按压了几下。
“呜呜!”大黄立即痛叫起来,顺势翻了个身四脚朝天,显然在告诉主人它的肚子不舒服。
秦笑笑心里有数了,问起负责喂养它们的小丫头:“昨日大黄吃了什么?”
小丫头有些害怕,担心自己喂错了东西害了主子的爱宠,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夫人的话,昨日早上大黄吃了一个鸡蛋和肉糜;中午吃了一盆鸡杂碎汤饭;晚上吃了一盆猪蹄汤面条。”
这样的饭食,普通人家不一定能够天天吃到,放在护国公主府却不夸张。况且大黄陪伴了秦笑笑将近十七年,为秦家辛苦了一生,如此喂养并不出格。
“你不要怕,应该是大黄贪嘴积食了,不能怪到你的头上。这两天你先给它喂汤水,每次量少一点,次数多一点。”秦笑笑对小丫头笑了笑,温和的叮嘱了她一番。
这番温声细语让小丫头放下了害怕,大着胆子提议道:“不如给大黄灌些助消化的药,这样能好的快些。”
秦笑笑摇了摇头:“大黄不喜欢吃药,强行灌下去它不一定受得住,还是按照我说的方法先试试,实在不行再灌药。”
小丫头一听,连忙应下来,不敢再乱出主意了。
秦笑笑继续给大黄揉肚子,不一会儿就听到它“噗噗”的放了几个屁,腹部也不像刚才那样鼓鼓胀胀,整条狗也放松了下来,在草窝里瘫成了一长条。
不过这不表示大黄完全好了,接下来两天还是得按照她所说的进行喂养,以免反复积食。
秦笑笑的考虑没有错,但是她没有想到大黄的积食解决后,食量依然没有恢复到从前,甚至一日比一日少,这不禁让她焦虑起来,甚至请了大夫给大黄看病。
大夫医治的是人,对狗的病症一窍不通。见大黄皮毛暗黄,牙齿都快掉光了,便委婉的提醒她大黄可能活不长了。
秦笑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心里始终不愿接受。如今大夫的提醒,让她想骗自己都不行了,瞬间红了眼眶。
她知道大黄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却自欺欺人的觉得这一天很久才会到来。她不知道,即便这一天真的还有很久,也迟早会到来。
景珩担心她牛角尖,放下未处理完的公务,慢慢开导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往好处想大黄有你这样的主人,它这一生很圆满,想必没有遗憾了。”
秦笑笑抽噎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还、还有爷爷奶奶的年纪也很大了,只要一想到他们也有一天会离我而去,甚至还要看到爹娘他们撇下我,我、我就忍不住想哭……”
“笑笑,生死之事无人能改,我们能做的便是不留遗憾。”景珩轻柔的擦了擦她的眼泪,已经习惯她孕后情绪起伏大,也对她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秦笑笑愣怔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留遗憾。
“爷爷奶奶和岳父岳母希望你安乐无忧,你让他们看到就是了;你希望多陪陪他们,可以把他们接到京城,或是你时常回去探望……”景珩不擅长开导别人,这番话却是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秦笑笑听进心里,渐渐的有了不一样的感悟:“鲤哥哥,你说的对,咱们都会有这么一天,与其哀叹,不如好好珍惜,不给自己留有遗憾!”
景珩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若是以后我走在你的前面,我也不希望你为我伤心。”
秦笑笑一听,急切的堵住他的嘴:“年纪轻轻的说这种话作什么?咱俩还有大几十年好活呢。”
景珩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专注的说道:“我们已经许下了来世之约,你不用害怕,就当我提前去探路了。”
秦笑笑靠在他的怀里,喃喃道:“便是真的有来世,我也不希望你等我太久。”
越是在一起久了,她越是发现离不开他。在这之前,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如此依赖他。
来世,她依然想和他在一起,像这辈子一样,早早相遇,早早相知,早早结为夫妻,不被任何阻碍蹉跎岁月。
景珩心神剧颤,用力的搂紧了她。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质疑她对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