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拿着一沓画押后的供词,心情无以名状。
事实上,整件事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的的确确是新来的“军师”宋江、吴用献计,何涛拍板,何涛的亲兵营执行的。
有了那些百姓当场指认,还有那些军中糟粕的互相攀咬,可谓是证据确凿。
西门庆寻思着,将这些供词直接送到京城,送到哲宗案头上,当然,自己也得备份,以防日后再生变故。
这些俘虏之中,参与行动者有一百七十六人,杀害百姓者有八十一人,抢夺财物,几乎人人有份。
西门庆没有丝毫犹豫,让人将那七十六人押到校场一字排开,当众宣布他们的罪状之后,一刀砍了。
场面极度震撼,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人,整齐划一的跪在一处,人头几乎同时落地,咕噜咕噜滚向各处,就像是装着西瓜的马车被撞翻,西瓜滚落一地。
这一刻,围观的百姓拍手称快,家中有亲人被枉杀的百姓更是痛哭流涕,高呼着亲人的名讳。
剩下没杀人,只是抢夺财务的九十五名军痞,西门庆也让人当众打了一百军棍。
说是,扛过去就剔除军籍打回原籍,抗不过去,也算死了活该。
最终,近百人中能扛过去的,也不过十数人而已,这些人即便扛过去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开玩笑,一百军棍,而且还是锦衣卫掌刑军士动的手,岂是好过的。
一百军棍下来,何止是皮开肉绽?骨头都打裂了,能侥幸活着,也只是暂时的。即便命再硬,熬过去高烧发炎,下半辈子也只能瘫在床榻,再也没机会祸害百姓作妖了。
而那些即将被放走的俘虏,将这一幕幕看在眼中,心肝儿直颤。
他们不知道,西门庆手段竟如此狠辣,治军竟如此严苛,害怕的同时也在心底庆幸,幸好自己当初没被选入何涛的亲兵营中。
。。。。。。。。
次日,天将入夜。
皇城之中早已华灯初上,哲宗赵煦刚刚用过晚膳,正在在后花园散步。
老王贵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件薄纱斗篷迈着小碎步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万年不变的距离。
做奴才的,离得近了,怕主子一个骤停冲撞了主子,离得远了又怕主子小声吩咐什么自己听不见。
“唉……”
走到荷花池旁,赵煦停住脚步,对着蛙声一片的荷花池,一声轻叹,满面愁容却未曾减少一分。
眼见赵煦如此模样,王贵不免有些忧虑他的身体,然而,这时候做奴才的也不好说什么。
尽管两人是如此相熟,即便是伴随着他成长。
说了,便是逾矩。
王贵也知道赵煦是在为何事而担忧。
西门庆麾下实力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大宋现有的军队实力如何,他确是心中有数,嗯,哪怕只是他自己认为的有数。
“陛下!六百里加急!”
一个宫廷内卫带着双手捧一只竹管飞跑了过来。
并不是他不识趣,也不是不要命了。
他之所以敢如此风风火火冲撞官家,只因为那细细的竹管上头插着几支锦鸡尾羽。
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即便是皇宫大内,也无人敢拦。
“何处来的?缘何由你呈送?”
王贵几步上前将竹管接过,放在手中略一打量,确认无误,抬头问道。
“是皇城值夜的守卫送进来的,说是有人用弩箭将之射在门柱上,他们不敢耽搁,就扣门交给了小人。”
“拿来,我看看。”
赵煦不知何时已然转身说道。
王贵不敢耽搁,让那内卫自行离去,赶忙将竹管的塞子和尾羽拔掉,取出内部的卷成卷的纸张,交到赵煦手上。
赵煦前行几部,坐在亭下软凳上,借着烛光阅览开来。
王贵识趣的站在亭外,屏气凝神,目光不住的扫视着四周。
逐字逐句,赵煦逗看的很认真,他的眉头时松时紧,到最后面色阴郁的吓人。
如果背对着他的王贵此时看到他的表情,恐怕会直接给吓瘫在地。
哲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尽管从小便诸多不顺,倍受欺凌。可在他从小到大着数十年间,可从未有过如此狰狞。
五官拧巴在一起,睚眦欲裂,良久,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浑身一颤,脸猛然一白,喉头滑动,似乎咽下一口什么。
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唉……
长叹和过后,面色恢复帝王还有的棱镜与沉着,只是紧攥信纸的双手之间的颤抖,向外界揭示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亭外的王贵也是浑身一颤,他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腥甜的血腥味。
只是,感受着赵煦并未昏厥,也不曾剧烈咳嗽,他没敢转身。
因为他不知道,也不好揣测赵煦此时此刻的表情和心情。
若是看到了不该看的,百死莫赎。
西门庆整理了那么多卷宗,自然不是区区一页纸就能完整陈述的。
这只是一个敲门砖,也算一剂预防针吧。
西门庆考虑过哲宗如今的身体状况,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年不足的时光,
万一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之下,看到他大宋的军士掳掠屠戮自己的子民,给气的一命呜呼,那就玩儿大了。
那后果,自信如他西门庆,自问也摆不平。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岂止是说说而已…届时恐又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局面,那对黎民百姓和华夏而言,将是比五代十一国更为严重的人祸。
那时就是将他西门庆放搓衣板上搓成泥都洗不白了。
因此,这个预防针打下去,让赵煦有些许心理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官…官家~天凉了,回去歇息吧……”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王贵只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有几分麻木了,着实心疼赵煦的龙体,忍不住出声试探。
可不凉么,轻轻抚了下衣袍,已然给露水打湿了。
“……”
“官家……”
赵煦没有说话,却似同意了王贵的请求,正欲起身,只站起一半,双腿一麻,就忍不住向一侧的青砖上摔去。
王贵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蹿上前去用自己的躯体先一步垫在了赵煦身下。
“无碍,只是腿麻了…”
赵煦坐在王贵背上捏了捏腿肚子,试了试,终究站了起来。
王贵赶紧起身,看赵煦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有几分询问和微不可查的担忧。
“陛下,老奴乃练武之人,身子骨皮实,对了陛下,老奴回想起来,大概有小二十年没背过官家了。老奴斗胆,趁着老奴还硬朗,请官家再让老奴背上一次。”
“你,好吧……”
赵煦犹豫了下,脸上闪过一抹温情,将方才的阴郁冲散,气色也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
“唉!”
王贵满脸激动和缅怀,半蹲在地上,背对着赵煦。
赵煦犹豫几分,终究是趴在了王贵的后背。
“官家且扶稳了。”
王贵叮嘱一声,直起了身子,迈步走出亭子,一路朝着寝宫而去。
殊不知,他背上的赵煦,似是被风沙迷了眼睛,却扭头盯着王贵的胳膊肘,一言不发的眼眶通红。
王贵的胳膊肘处已然破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破洞,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衬衣的手肘处也破了,上面早就渗出血迹。
主仆二人一路默契,谁也没有再说话,消失在长廊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