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的大营里,童贯正暴跳如雷。
他都不清楚什么情况,只是知道自己一觉醒来,被囚禁了。
是的,他这个堂堂监军大人被囚禁了。
他的专属营帐外,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围的水泄不通。
“混账东西!你们让不让开?”
“这,监军大人,还请您莫要动怒,何帅说了,这两日叛军疯狂残害周边百姓,烧杀抢掠,还几度派人装扮成我们的模样潜入军营。
所以,何帅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务必保护好监军大人的周全。因此,还请大人在此处屈就一下,这也是为了监军大人的安全考虑,
何帅说了,待明日拿下徐州城,他再来向监军大人您解释。”
尽管童贯发火,可帐外的士兵们却寸步不让,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这让他无可奈何,他当然知道这些大头兵只听自己上官的命令。
任由你监军地位高,也是枉然。
这两日,除了不能出门外,一日三餐,吃喝拉撒日常盥洗依旧体贴周到,从军官到步卒对他这个监军大人也依旧恭敬有加。
但是。外头战况有何变化他全然不知,这让他心急如焚。
他当然知道,新上任的何涛将他“保护”起来的举动很不寻常。
而哲宗给自己安排这个“搅屎棍”的角色也段然没理由暴露。
方才有听到那军官说什么,西门庆的“叛军”迫害周边百姓?
何涛明日就能拿下徐州城?
西门庆的人怎么可能迫害百姓?
何涛又是哪里来的信心?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他也曾试着依靠他出众的社交能力从士兵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无奈,一无所获。
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社交能力。
尽管心急如焚,可他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在焦灼中等待。
何涛不是放话明日就可破城么?
但愿这一切,明日会有个答案。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徐州城每个角落,把它能照耀到的一切人或物都撒上了一层金。
偌大的徐州陷入诡异的寂静,说是寂静,那也是相对的,因为此时的徐州城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马蹄脚步声,一种,是沉默。
西门庆的大军井然有序的从北门撤出,全城百姓自发的在道路的两旁列队送别,无声。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西门大佛爷的子弟兵为啥会弃城而去,他们又不好贸然挽留,只能面带着浓浓的不舍,目送他们一队队出了北门,渐行渐远。
直到最后一队跨出城门的那一刻,百姓们不舍的情绪也已经压抑到极点,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后生!俺不管你们为啥要走,但是俺会腌好你们爱吃的咸菜,做好你们喜欢的羊角蜜、蜜三刀,随时候着你们回来!”
最靠近城门的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衣着质朴的老汉,红着眼眶,垫着脚尖儿喊道。
“后生,告转告你家侯爷!下回来呀,还上俺家吃饭!俺们孙子还想听他讲的石猴儿大闹天宫的故事哩!”
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面目慈祥,白发苍苍的老妪抹着眼泪说道。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更多数不清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眼睛湿润,嘴巴微微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他们心中所想,。早就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融合在他们的肢体动作中。
那颤颤巍巍欲抬将抬的手臂,诠释着他们的真实,腼腆和质朴。
不过短短几日,西门庆以及他手下的锦衣卫们,给徐州的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度颠覆了他们对达官贵人和军队的认知。
徐州,地处山东,河南,江苏三省交界,生活习惯受北方影响居多,以面食为主。
今年碰上小面积的旱灾,本来对收成的影响也不是很大,可旱灾之后紧跟着又闹了一小波蝗虫。
虽然这波蝗虫并未导致庄稼颗粒无收,却也所剩无几。
因此,徐州一带的百姓,严重缺粮。
这粮食刚下来,接上去年的口粮,眼看就要撑不到秋末的黄豆高粱丰收。
而西门庆进城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大手一挥,拨出了大半军粮十余万石,无偿赠予徐州百姓。
这还不算,西门庆带看着天上的炎炎烈日,再看看军营里汗流浃背的士兵,计上心头。
差随行的后勤大管家石乐志四处张贴告示,向徐州本地的百姓高价收购秸秆。
粮食是没了,可秸秆还在啊,毕竟那是连蝗虫也嫌弃的物事。
起初,百姓们都以为西门庆疯了,花高价收那些没用的物事。大多人都不大信服。
可群众之中总有些人敢于尝试,敢于冒险。
因此,有一小撮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推着独轮车,装满秸秆就来到了军营。
等他们拿到一吊吊铜钱和宝钞以后,疑窦顿消,欢天喜地的回去宣传一番。
西门庆手下的那些将领和士兵,起初也只是以为自家首长就只是存了心为本地的相亲们做好事。
可是,当他们看见西门庆那些一堆秸秆变魔术似的编织出一张草席,一顶草帽以后,才一个个眼底冒光,恍然大悟。
西门庆终究没有露面,几乎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他在干什么。
徐州城的百姓,看着西门庆的队伍出城以后,渐行渐远,消失在地平线上,在原地踌躇许久,才各自散去。
夜色降临,这一夜的徐州城里格外的宁静。
就连流浪狗们,都好似商量好似的,没有吠叫一声。
往日通宵达旦,夜夜笙歌的红楼酒肆,瓦舍勾栏赌坊,也都变得如这夜色一样安静。
仿佛,整座城都在为西门庆和他的军队送行。
夜深了,月光皎洁,原本关闭的城门,低吟着张开一条小缝。
城外的黑暗中,隐约闪出了一队身影,他们贴着墙根,动作迅捷,如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滑进城门开启的缝隙里。除了北门外的三面城门,皆有此一幕。
他们是谁,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做了些什么?又为何要进城?
没有人知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翌日,太阳初升,徐州城西门的城头,一道颀长的人影傲立,锦衣玉带,头束玉冠。
背靠着阳光,衣摆随风漫卷,宛如神明。
城下何涛的数万大军仰头怔怔的看着,不明所以。
军阵前的成百上千的百姓,也一脸茫然。
“去问问,那是什么人,搞什么鬼名堂!”
众人拱卫之中的何涛皱了皱眉大手一挥道。
“呔!城头上何许人也?意欲何为?”
“老子是西门庆!让何涛出来叙话!”
西门庆?城下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