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昨夜宋江睡得很晚,却并未赖床。
人是奇怪的生物,但凡有心事,无论是喜是忧,都会睡不着。
即便是睡着了,也睡不踏实。
宋江早早便起了床,特地精心梳洗一番,换了件干净体面的衣服,直奔新任主帅何涛的营帐。
没错,他还是去献计的,破城之计,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己的前途。
昨夜里他想明白了一个平日里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却依旧有大多数人看不透的一个“浅显”道理,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干,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得知帐外有个叫宋江的前来拜会,刚刚起床尚未完全清醒的何涛拧眉思索了半晌,实在想不起来应天府军中还有宋江这号人物。
不知道归不知道,但是久居官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自打他高升为主帅的那天起,这连续几天里,他的营帐可谓是门庭若市,无一例外,全都是巴结讨好的,表忠心的,送礼的,恭喜道贺的。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嘛~
是的,何涛这几天收礼收的手软,吉祥话儿听得耳朵都生了几层茧子了。
他以为这个叫宋江的也是少来送礼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军官。
可是,宋江进来以后,他脸上的隔壁笑容立马就减了几分。
别人来都是大包小包,啊,你丫空手…浑身上下实在看不出哪里藏的住钱的。
不过,不悦是不悦,他看到宋江的模样,便立刻回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不是前些天闯入帅帐毛遂自荐的那位伙夫么?哦,貌似还被自己的前任呼延灼赏了个随军参谋。
“小可宋江,见过何帅。”
宋江内心有些小紧张,因此并没有留意何涛前后的表情变化。
“啊,是你啊,你这么早来找本帅所谓何事?莫不是离开了火头军,万分不舍,这事好办,你径直回去便是。刚好可以教教呼延灼,如何做一名称职的火头军。”
何涛申请看似关切,言语之中却夹枪带棒,明讥暗讽,毫不客气。
“咳…”
宋江被呛的差点儿背过气去,何涛言语之中的意思他要再听不出来,那他就甭叫宋江了,改叫宋猪得了。
“何帅!莫要取笑小可了,先前小可毛遂自荐,只是想为我朝廷大军尽早平叛尽一点绵薄之力。小可也好早日回到家乡。
说实在的,小可宋江,不说大富,起码家中尚有些钱粮。只因被西门庆叛乱所害,不愿与地方官为伍,才遭到官服缉拿。以至于远走他乡。
如今身无长物,只凭满腔热血和这五尺之躯,能辅佐何帅一二,”
宋江一脸情真意切,说道西门庆时,更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何涛的神态变化,好随时揣度他的心思。
见说到最后,何涛没有丝毫意动,心下一横,语气一顿,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是时候放大招了。
“实不相瞒,何帅,小可此番前来,便是要为您献上破城之策的…”
果然~
此话一出,何涛脸色就变了,下意识收起了那残存的丝丝讥讽和不悦,神情专注了许多。
“你…当真有破城之策?”
也不怪何涛前后反应如此这般的矛盾。
呼延灼莫名其妙被免了职务。他又莫名其妙被任命为五万大军的主帅,高兴之余,他更多的是担忧。
虽然平日里不大喜欢呼延灼治军严谨那一套,可是他扪心自问,论起打仗,谈起兵法来,他和呼延灼差的远呢。
呼延灼一时都想不出破城之法,何况是他呢。
就像连日来络绎不绝前来拜会的大小将领,个个都在攀比谁送的礼物贵重,谁拍的马屁舒坦。
言语之间,每逢何涛提及徐州城的战事,那些人总会第一时间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先行告退”。
何涛风光的表面背后,是一万个心急如焚。
呼延灼的下场,就在眼前,还不是因为连败两阵,五倍兵力也拿不下小小的徐州么。
他深知自己若是久攻不下徐州,下场绝不会比呼延灼好上半分。
因此,当听见宋江说有破城之策时,他就怦然心动了。
于他而言,宋江传递给他的这个讯息,无异于救命稻草。
“呵呵,自然是真!小可若有半句虚言,是杀是剐,全凭何帅做主。”
“行,本帅信你,你且将你的破城之策说来听听。”
……
翌日,徐州城。
城上城下许多天没有动静,相安无事惯了,可平静还是在随着天光破晓同时响起的战鼓声给打破了。
战鼓声在徐州城三面同时响起,紧接着,就有黑压压的人群在军队的驱赶之下向三面城门缓缓行进。
城头上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将士,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又要攻城啊。
来不及多想,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自己的兵刃,或抄起长枪,或张弓搭箭,一切有条不紊,乱中有序。
然而他们却忽略了一件在他们看来早已经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官军没有攻城车,没有攻城锤,甚至举目望去,连一架投石机都看不见。
有些士兵还嘀咕着,这大概是官军眼见攻城无望,装腔作势搞出来的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城演练。
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官军经不住压力和美食诱惑,前来投诚的,
待攻城的人马越来越近,近到他们的衣着打扮,铠甲兵刃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时,城头上的人全傻了…
那黑压压的一片,哪里是官军啊,分明是寻常百姓,衣着破破烂烂,打着补丁,面庞黝黑,头发凌乱,老弱妇孺皆有。
其中青壮男子身上还都被绳索捆绑缠绕,老人们好些,只是用麻绳将他们的双手绑在身前,然后像蚂蚱似的穿成一串。
他们身旁还有官军不耐烦的推搡,有些甚至还用鞭子朝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抽打。
这是个什么情况…
眼瞅着这些人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城头上的士兵和中下级军官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头儿,这怎么个意思?这特娘的是官军还是土匪啊?咱们是打还是不打啊?”
一个士兵向身旁的小旗官问道。
然而,还未等那小旗官回答,城下已经开始叫阵。
“呔!城上的人听着!我们大帅说了!你们的头头,贼首西门庆不是号称菩萨心肠,普渡众生嘛!看看城下这数千百姓!西门庆该不会对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吧?
我们大帅给你们一天时间抉择!是要城还是要人!
要人的话,一天之内。你们全部撤出徐州,滚回姥姥家去!让西门庆从这城楼上跳下。我们立刻放人!
若是要城,那今日一过!这数千百姓,将顷刻之间,被屠戮殆尽!记住!全天下人都会知道,这些寻常百姓,人是你们杀的!够不够清楚?够不够明白?”
……
“呔!城头上的人听好了…”
城下的前军斥候依旧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城头上却鸦雀无声。
他们之中近半之术都是官军出身,何时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自己即将亲眼目睹大宋的官军堂而皇之的屠杀大宋百姓的一幕…
一时间,他们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了。
“快!快快!快去禀报,不,赶紧去通知首长前来。”
三面城门下都发生着这同样的一幕。
这便是宋江向何涛所献的破城之计,病急乱投医的何涛,开始有些抗拒,甚至有些鄙夷宋江这个人。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的他,为了自己的光明前途,一番权衡之后,索性一咬牙,将宋江的计策给采纳了。
短短两日,徐州城附近数十个村庄被洗劫一空,有奋起反抗者,被当场杀害。剩下的人,但凡有腿的,都被抓到了军营。
为的就是用他们的身家性命来威胁西门庆让他弃城且跳城自尽。
宋江此计不可谓不歹毒,西门庆知道了,又该如何应对,做出怎样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