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为女儿还是为你自己?
亏得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西门庆是生死未卜不错,可他毕竟是咱家的姑爷!也是照儿心仪之人。
如今,看他受伤,看他被人打压,就迫不及待要和他断绝关系。
李格非啊李格非,你这么做就不怕伤了照儿的心?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李王氏再也不顾及自己丈夫的脸面,言辞犀利,脸上也是难掩的失望之色。
她出身相门,嫁给李格非时,父亲已经时日无多,可还是安排李格非拜入了苏轼门下。
尽管,后来因为朝堂党争影响,因这个身份多年不曾被提携重用,夫妻俩这些年,相处倒也融洽。
李格非并没有因为李王氏没能为他生个公子而冷落嫌弃。
反之,李王氏也因此愧疚,主动提出让李格非另娶一房妾室。
李格非也很会做人,三年前被哲宗启用,封礼部员外郎,一跃从洛阳转至京师,也只带了正妻李王氏和长女李清照,将妾室和其子李航留在了洛阳。
尽管,没人知道,李格非有没有其他的考量。
毕竟,李王氏有不少闺中姊妹如今都是朝堂大员的发妻,这个关系维护运用好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能量。
“唉…夫人呐~你这是什么话啊?
老夫自然是为了女儿考量了,至于天下人耻笑,成王败寇的道理,这么些年,以夫人之聪慧,还没看透么?
想我李格非,自幼饱读诗书,一心报国,何时有过拉帮结派?
最后如何?还不是给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一贬就是十几年,徒叹奈何呀?
再想想我那恩师苏大学士,不过说几句正直的公道话,被贬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若非昨年西门庆为他求情,恐怕,已经客死在儋州那苍茫大海之中了。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权臣,天下学子每逢谈起他来,哪个不是奉若神明,可有哪个有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
呵呵,天下人耻笑?老夫不怕!老夫不过是想在对的时候选择做对的事!
这婚事!退定了!”
李格非激动的大吼一声,一拂衣袖,大不向门口走去。
“好,好,你将来,莫要后悔!”
李王氏见丈夫一意孤行,暗自叹息一声,偏过头来,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
“绝不后悔!”
李格非拉开门的一瞬间,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来,沉声回了一句。
外面的长廊,再也没有李清照的身影,只在她先前站里过的地方,那块青砖上,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就如同,刚檐上的雨水打过。
是了,李清照已经悄然跑到自己的院落,躲在被子里掩面哭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千古第一才女,生来叛逆,亦不能违逆。
因为她听到了父亲那句“为了女儿,被天下人人耻笑又如何…”
此时,她脑海中时而想起儿时。父亲受牵连遭遇贬谪的日子里,整日郁郁寡欢,摇首叹息,母亲时常独自落泪的情景。
时而又浮现出与西门庆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回荡起西门庆离京那个雨天,那首青花瓷,那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李格非出了门,来到偏院,叫车夫赶着马车从后门驶了出去。
出了门,赶车的车夫回头小心请示道:
“老爷,咱们去何处啊?”
其实,平时李格非对他们这些下人向来和蔼,可是今天李格非的脸色准时有些吓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去刑部尚书赵大人府上。”
李格非似乎思索了那么一两秒,才报了个地名。
“唉!老爷您坐稳了。驾!”
车夫没敢多言,较忙驾车离去。
若说最熟悉京师官员的家庭住址的人,除了巡夜打更的,便是各家车夫了。
官场如商场,同样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熟记朝堂官员的住址,是各官员家的车夫们最基本的本事。
刑部尚书赵挺之的家,距离李格非的家并不远,仅仅隔着两条街。
刑部尚书,位列六部之一,可谓是位高权重。
赵家的宅子也是相当气派,远远的就能看见门口两尊大石狮子,威风凛凛的守护在那里。
高大的门口,两个长长的大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硕大的黑色匾额上两个描金大字“赵府”,简约沉稳,庄严肃穆。
马车靠在路旁停下,李格非整理思绪,来到门口,朝着站岗的护院说了句:
“烦劳通告尚书大人一声,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求见。”
“哦,原来是李大人,您老稍待片刻,小人这就去。”
那护院不敢怠慢,躬身施礼后,一路小跑着离去。
不多时,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跟在一位身着月白色华服的俊朗少年身后,迎了出来。
少年来到李格非面前恭敬的行了个晚辈礼,真挚热情道。
“明诚见过李伯伯,让您久等了,家父这两日腿疾复发,不能相迎,特叫小侄前来迎接,李伯伯,快请进。”
少年说完,上前虚扶住李格非的一只手臂。
“哈哈,明诚贤侄说笑了,怎能让尚书大人亲自迎接。”
路上已然调整好情绪的李格非呵呵一笑,拍了拍赵明诚的手背,一同走进门去。
李格非知道,说什么赵挺之若非腿疾复发不能亲自迎接自己,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罢了。
尚书比起他这个员外郎,大了两级,上官迎接下官,岂不是笑话?何况赵挺之心高气傲,在乎面子礼节那是人尽皆知的。
同时他也在心中感叹,面前这个年轻人说话做事成熟老练,叫人如沐春风。
穿过两座院落,来到正堂,赵挺之早已端坐在主位上等待,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笑容何须,哪里有半分腿疾复发的痛苦模样?
“爹!李伯伯来了!”
还没进门,赵明诚就欢喜的喊了一声。
“下官李格非,见过尚书大人!”
李格非进得屋里,朝站起身来的赵挺之躬身行礼。
“哈哈哈,李老弟,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呢?快快请坐!
那个,明诚啊,我与你李伯伯有事相谈,你们都退下吧。”
赵挺之哈哈一笑,将李格非虚引落座,又对儿子挥了挥手,使了个眼色。
“是,李伯伯,小侄先行告退了。”
赵明诚等人出去,屋内剩下赵李二人,彼此沉默,完全不是有事相商的模样。
“哈哈,李老弟,你可是头回来我府上啊,来来来,喝茶!我这府上虽没有你那乘龙快婿财大气粗,但老夫自信,这但茶,可非他家所能比的啊~”
沉默片刻,赵挺之率先打破沉默。
“大人说笑了。”
李格非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又轻轻放下,喝茶的同时,他心中已然开始揣摩。
揣摩赵挺之言语中是否意有所指。
什么叫我赵家不如西门庆有钱,但是这茶,却不是西门庆能比的…
李格非想起了数月前所发生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