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年年往复,可似乎从来没有人准确的指出每个季节间泾渭分明的那条线。
尽管此时的地球还木有什么冰川融化,全球变暖的危机,也没有各种生态污染。
尽管一年四季的差异,也远比后世来的分明。
是啊,前几天刚刚感觉到风中多了一丝暖意,在昨夜一场雨过后,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干枯的光秃秃的树干,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尽管那绿芽小的像绿豆,可每棵树都有,在晨光的照应下,远远望去,光秃的树干上像是包裹了一层天然的翡翠,晶莹剔透。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携着将那一抹绿,从没一个人类和飞禽走兽的心头拂过~
湿润瓷实的泥土地上,荒凉的山坡,也都有了一丝绿意,就像是年久失修,人迹罕至的山道石阶,雨后出生的青苔。
那不是青苔,也不只是草,而是春,是无限的生机~
西门庆穿上武将的常服走出大帐,贪婪的扬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带着潮湿泥土和青草嫩芽的清香的空气,任由那和煦的晨曦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揩油。
面对这样一双柔软,芬芳,丝滑无骨的纤纤玉手的爱抚,没有谁能能够生出排斥和拒绝。
或许,这才是没有经过人类误读曲解和玷污之前的,正牌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吧~
看着营帐周围泥土地上那一点盎然绿意,感慨万千。
这个春天,注定充满喜悦。
平夏城,凝聚着十数万虎狼的军城,在经过停战的喜悦冲刷过后的那股以往凝聚在天空宛如实质的杀气,中午在这一场春雨之后消失无踪。
长年累月悬浮在人们头顶,压抑在心头的那片乌云散去,久违的阳光终于能够再次照在这些厮杀汉的心头,将那装着被非生即死的冰冷新房给温暖融化。
原来,这些刀剑舔血的汉子,竟然也会拥有朴实忠厚的庄稼汉子一般的纯朴笑意啊~
是啊,这才是最可爱的人嘛~
将士们日夜盼望的论功行赏没有来,没有大车小车的赏钱和物事,京中只传来一道圣旨,西北将士们的封赏,取消了~
西门的封赏取消了,不是真正的取消,而是不在西北封赏。
章敦和童贯回京之后,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将此间的喜悦添油加醋的汇报给了赵官家。
赵官家当时就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下了一道圣旨,着令西北禁军全军上下,回京受赏。
西北的防务由京师周边的中央禁军抽调十五万前来换防。
平夏城的将士一下子炸了锅~
进京受赏,这是他们心底里从来就不曾想象过的荣耀。
绝大部分的将士,根本就没有去过京师,没有见过他们以命相搏,日夜戍卫的帝国的都城。
条件有限,即便是一张图像他们都没见过。
只能从如果京师的长官嘴里听来只言片语,然后用他们那有限的,局限到可怜范围的想象力,给他们心中那个神秘,向往的都城插上梦幻的翅膀~
插上翅膀,也只能在自己的天空飞翔,事实上,互相讨论下,他们总能发现,每个人心中向往的都城,都不一样。
“咱们的赵官家和皇宫里的娘娘,八成天天,顿顿都能吃上那韭菜饺子~手里端一碗,桌上还凉着一碗,锅里还煮着一锅~”
“而且,那锅底下的柴火日夜不灭,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
“憨货!赵官家那是何等身份,吃饭哪里用得着亲自吃?”
“你个瓜皮~吃饭不亲自吃又能如何?那以后你别吃了,俺来亲自替你吃~”
“想得美,俺有不是赵官家,俺用得着你替俺吃?”
“哎,天天都能吃那韭菜饺子,一打嗝满屋子都是韭菜味儿,那日子……啧啧啧…美滴呔!”
“你快别说了,说滴额都饿嘞!”
“瓜皮!恁懂个锤子!赵官家咋能一天三顿韭菜饺子么!要额说,那得是早上和晚上吃锅盔辣子夹馍,中午一顿韭菜饺子!”
一个小军头儿一脸鄙视的瞅着几个一脸向往的军汉,做了个总结。
“对,头儿说滴有道理!”
西门庆远远听着那群汉子的对话,心里想笑,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反而生出无限的酸楚。
这些舍身忘死,保家卫国的汉子,最终极的向往,就只是一天三顿韭菜饺子,或者是一朵韭菜饺子,两顿锅盔辣子夹馍么……
西门庆啊西门庆,你在干什么?
自以为脑子里有先进的知识和见闻,就高人一等么?自以为随意剽窃些这个时代不曾出现过的实物,就能获得无限的优越感么?自以为文治武功,天下无敌么?
你特么就连给军中将士一天三顿韭菜饺子能力都木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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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留步吧~回京之后,莫忘了给老夫寄信~得空了,带着弟妹去五台山寻我~”
平夏城东二十里的小山包下的官道旁,周侗骑在马上,对西门庆拱手告别。
除了西门庆强行给他送了一匹马之外,就只有肩头一个小布包裹,还有马鞍山斜插的一根棍棒,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好~老哥哥,小弟就送你至此了,一路保重~”
“老弟保重~我去也~”
周侗洒脱的一笑,扬起马鞭轻轻一挥,身下马屁一声嘶鸣,打了个响鼻,绝尘而去。
西门庆骑在马上,静静矗立在原地,看着周侗的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在军中住了半个多月的周侗离开了,这半月间,两人除了切磋讨论武艺,也时常秉烛夜谈,讨论些国家大事,为官之道,为将之道,为臣之道,为民之道~
二人性格相像,志趣相投,周侗走遍天下,所见所闻之多,让西门庆暗暗敬佩,周侗亦然。
俩人算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在西门庆心中,周侗和苏轼一般重要。
西门庆很想让周侗留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
可他同样知道,周侗的使命还没完成,他还需要去五台山出家,当几年和尚,然后,还要去邂逅那个叫岳飞的孩童。
分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纵然是西门庆这般经历生死,身居高位的人,也无法淡化和免疫别离那份惆怅和落寞。
轻轻叹息一声,调转码头,正午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在平坦的官道上,将一人一马的身影,拉扯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