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黑还有十来个小时,我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德军地图,脑子里回想着我今天的战斗部署,想看看还有什么纰漏没有。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维洛尔出现在门口,她试探地问道:“师长同志,我可以进来吗?”
反正她半个身子都已经探进来,我总不能让她再出去吧,于是爽快地说道:“维洛尔,既然你来都来了,就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维洛尔进来后,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扭头看了看坐在墙角的报务员舒拉,接着回过头来压低嗓子对我说:“师长同志,我有要紧事要和您谈,你看是不是让报务员先出去一下。”
我看到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同时是直接称呼我的军衔而不是小名,便知道她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便侧着身子对舒拉说道:“舒拉同志,我和维洛尔政委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先出去一下吧。”
等舒拉一离开,我便马上说道:“好了,维洛尔同志,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师长同志,”维洛尔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刚刚您布置任务时,没有让格拉姆斯上尉回避,难道您就不怕他泄密吗?”
原来她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就是担心格拉姆斯把他所知道的情报,都悄悄地告诉德国人,我听完笑了笑,安慰她说:“维洛尔政委,你多虑了,既然格拉姆斯上尉已经向我们投诚,我相信他是完全可以值得信任的。”
虽然听到我这么说,不过维洛尔依旧不放心地说道:“可是,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向我们投诚的。我们对他的信任,应该是有限度的。”
见维洛尔对格拉姆斯上尉始终持有怀疑的态度,我耐下性子对她说道:“不过格拉姆斯上尉是在什么情况下。向我们投诚,但从他所做出的决定和昨晚的表现来看。他已经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我相信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还会继续全力配合我们的,所以我们要给予他足够的信任,让他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错,才能让他甘心为我们做任何事情。”
“可是,”维洛尔思索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让德国人打德国人。格拉姆斯上尉的心里就不会有疙瘩吗?”
我摆了摆手,自信地说道:“绝对不会,你要让他明白,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德国人打德国人,而是德国人和希特勒所代表的纳粹在战斗,是为了一个新德国而战。”
随着维洛尔脸色的变化,我知道她显然是被我说服了,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忽然想到都很长时间没见到奥列格了。甚至刚刚的作战会议上,也没见到他的影子,于是问维洛尔:“维洛尔。奥列格中校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维洛尔没想到我的思维跳跃这么大,刚刚还在说格拉姆斯的事情,一转眼又问起了奥列格。她在愣了片刻后回答说:“团长带着一个连的战士,到车站的南面去了。”
“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已经把今晚的作战计划告诉他了,他说带一个连的战士,去把那些深沟填出一条能让摩托车通行的道路出来。”
“嗯,奥列格中校考虑得还挺周到,连部队的出击路线都想好了。”
“丽达,对于今晚的作战计划。我还是心里没底,您说。敌人会这么傻,就睁着眼睛往我们挖的陷阱里跳?”
本来我对自己的计划挺有信心的。没想到听维洛尔这么一念叨,我也变得心里没底了。但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却不能失态,于是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维洛尔政委,不要担心,成与不成,等天黑以后就知道。就算计划没有成功,我们只要不暴露,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骚扰敌人。”说完,有点犯困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丽达,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有信心了。”维洛尔说完,看到我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忙说道:“对了,你好像一夜没睡吧,现在没啥事,你就先休息一会儿吧,等有事的时候,我再叫你。”
打发走了维洛尔,我推开隔壁休息室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和衣躺在床上。又是好几天没睡好,一躺上床,睡意便上来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从贴着米字胶纸的窗口望出去,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不知不觉居然睡了七八个小时。我深怕外面有什么要紧事等着我,连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外屋除了报务员舒拉外,奥列格、维洛尔、米海耶夫还有格拉姆斯都在。看到人来得这么齐,我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人在外面等我,而我却在屋里睡觉,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我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抬头问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听到我的问题,奥列格抢先回答说:“师长同志,格拉姆斯上尉有情况要报告。”
我把头扭向了格拉姆斯,笑着问他:“上尉先生,说说你要报告的情报吧。”
格拉姆斯连忙上前一步,大声地回答说:“报告师长阁下,一小时前,我接到上级的电话,说今晚十一点左右,有一列运兵列车将要经过阿勃加涅罗沃车站,让我做好必要的准备。”
“列车上有多少兵力?”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想不到德军已经开始通过铁路运输兵员了。
“据上级的情报显示,列车上有两个步兵营。”
“师长,我们该怎么办?”维洛尔试探地问道:“是打还是放他们过去?”
看到维洛尔说完后,奥列格也有想说话的迹象,我连忙抬手制止了他,说道:“大家先不要着急。让我好好地考虑一下。”
如果不打的话,这两个步兵营一旦补充到前沿,德军便又增添了一支生力军。可要是打的话。我们就完全暴露了,一旦四面八方的德军压过来的话。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我盯着面前的地图看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问格拉姆斯:“上尉先生,阿塞拜疆营进驻他们的新营地了吗?”
“是的,师长阁下。阿塞拜疆营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进驻营地时,我还特地带人过去看了看。他们的驻地,离铁路交通线只有八百米。”
我听到格拉姆斯说他曾经去过阿塞拜疆营地,不由抬起头来盯着他,心里把奥列格和维洛尔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让格拉姆斯一个人去敌人的营地,也不怕他出卖我们?
没等我发火,奥列格已经低声地向我解释说:“格拉姆斯上尉不是单独去的,我安排了米海耶夫和两名战士陪他一起去的。”
听奥列格这么说,我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只要不是格拉姆斯一个去敌人的营地,那么就不存在他和敌人勾结,给我们挖陷阱的危险。
我看到地图上的铁路线是弯弯曲曲的,似乎有不少的弯道。于是我又问格拉姆斯:“上尉先生,从地图上看,这条铁路线似乎有不少的弯道啊?”
“是的。”格拉姆斯肯定地说道,接着用手指着一个位置对我说:“师长阁下,您请看。铁路为了绕开山坡,在这个位置有个急弯。”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可不,还真有一个转弯的地方,而且离阿塞拜疆营的驻地还不远。这么一看,我的脑子里顿时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我站直身体,对在场的几名指挥员说道:“指挥员同志们。关于这列运兵的列车,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到达前沿。那样一来,德军等于又增加了生力军。就会打破好不容易形成的战场平衡,所以我们必须把这列列车干掉!”
“怎么个打?”维洛尔好奇地问道:“还是像今天早晨那样,用炮火把列车摧毁吗?不过我觉得成功的几率不大,毕竟军火列车是静止在那里等待我军的炮击,而运兵列车却是在不断高速行进中的。”
听了维洛尔的担忧,我笑着反问她:“谁说要用炮兵打了?!”
习惯了我说话方式的维洛尔连忙追问:“那怎么打?”
我用手指着地图上的铁路转弯处,对他们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天黑以后,提前把袭击阿塞拜疆营的两个连派出去,让他们把转弯处铁轨上的道钉全卸掉,这样高速行驶的列车在转弯时就会脱轨。等列车一出轨,他们就立即从隐蔽的地方出击,用子弹和手榴弹、铁锹、斧头把车厢内幸存的德国人全干掉。”
奥列格听完后大吃一惊,连忙提醒我说:“师长同志,请您慎重考虑,列车出轨这么大的动静,阿塞拜疆人假如发现不了的话,除非他们都是瞎子聋子。他们的营地离铁路线只有八百米,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赶到铁路边。”
“奥列格中校说得不错,为了增援今晚作战行动的成功几率,我决定把骚扰德军营地的时间提前到十点半。这样一来,德军的列车出轨时,差不多也是我们的诱敌部队把德军引到阿塞拜疆营地外的时候。阿塞拜疆人那时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抽出太多的人手来查看铁路边出了什么事情。而我们在解决了列车上的德军后,再调头向阿塞拜疆营地进攻,同时格拉姆斯上尉再给上级打电话,说阿塞拜疆营叛变,正在攻击阿勃加涅罗沃车站和路过的军列,请求上级进行增援。”
我的话说完后,看到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我的心里又变得不踏实起来,暗说假如要是谁提出反对意见的话,我就顺理成章地取消刚刚提出的作战计划。没想到过了好半天,在场的指挥员还是没人说话,我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我用拳头在桌上连着敲了几下,吸引所有的人注意后,我急躁地说道:“这个计划究竟如何。你们几个倒是说句话,别老是这样一言不发,让我心里不踏实。”
“师长同志。”说话的是一直担任翻译任务的米海耶夫,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您参加过几次战斗。每次都取得了胜利。所以我认为这次的行动,也会同样取得胜利。”
“对对对,米海耶夫同志说得不错,”奥列格及时地附和说,“本来我也想这么说的,没想到被他抢了先。”
“你这个马屁精,”维洛尔轻声地骂了他一句后,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师长同志。虽然奥列格和米海耶夫同志都同意您的计划,不过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这其中存在太多的变数,比如说假如德军列车来早了,在翻车时,我们的小部队还没有把德军引来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军的行动就有点像自投罗网;还有就是列车来晚了,听见阿塞拜疆营地这里枪声大作,列车便及时地停了下来,让车上的步兵下车搜索着向营地推进,那样的话。我们同样没有成功的机会。”
不得不说,维洛尔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让我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我想到既然自己的命令已经下达,假如朝令夕改的话,会多少影响到我在独立师的威信,于是我把心一横,咬着牙吩咐道:“既然命令已经下达,就不能更改了。至于晚上的行动能否成功,我们就只有祈祷上帝保佑了,假如他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很成功的。”
把这几个指挥员打发离开后。我连忙和留守师指挥部的谢杰里科夫联系。电话一通,我就急匆匆地问道:“谢杰里科夫中校。师的防区情况怎么样?”
“报告师长,中午的时候。大约有一个营的德军步兵,在十五辆坦克的掩护下,向一团的阵地发起了冲锋。经过战士们一个多小时的顽强战斗,击毁了德军坦克三辆,击伤五辆,他们的步兵在阵地前丢下了近百具尸体,灰溜溜地撤退了。”
“打得不错,谢杰里科夫同志。不过你千万不要骄傲,要继续加强防御,同时还要派出侦察员对敌人进行侦察。”叮嘱完阵地防御方面的事情后,我又另外通知他:“还有,中校同志,今晚小分队出击的时间有变,由原来的十一点提前到十点半。”
“什么,提前半个小时?”谢杰里科夫听到我的通知后,关切地问道:“师长同志,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的,谢杰里科夫中校。”对于意外出现的情况,我对他也不隐瞒,而是实话实说,“德军有一列运兵列车,差不多要在十一点左右通过阿勃加涅罗沃车站,这就打乱了我们原来的部署,所以我们的行动时间只能提前。”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师长同志。”谢杰里科夫再次向我表着决心说,“请您放心,出击的小分队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能圆满地完成你所下达的这个任务。”
“好样的,好样的,谢杰里科夫同志。那么,我就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夜幕降临后,维洛尔到指挥部里来找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师长同志,出击的小分队已经准备好了,您去见见他们吗?”
我点点头,向她一挥手,说:“走吧,政委同志,带我去见见这些即将出征的英雄们。”
我跟在她的后面,穿过满是砖石瓦砾的候车大厅,来到了车站前的广场上。
今天的月亮也不错,广场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里除了奥列格、米海耶夫、格拉姆斯外,还有六辆摩托车,每辆摩托车前面站着三名穿着德军制服的战士。我走上前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挨个和这些战士们一一握手。
握完手后,我回到了奥列格他们几人的身边,目光从这即将出征的十八名战士脸上扫过。面前这十八张普普通通的脸,都显得很平静,仿佛他们不是去执行危险的诱敌任务,而只是出去巡逻一般。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以至于迟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奥列格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师长同志,您应该给他们说几句。好让他们多增添点信心。”
我深吸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后,冲着战士们大声地说:“同志们。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等着你们凯旋而来。”
十八名战士齐声吼道:“为苏维埃祖国服务!”
奥列格上前两步。从我的身边越过,冲着那些战士们猛地一挥手,高声地命令道:“听我口令,全体上车,出发!”
看着摩托车队离开,奥列格转身又向我请示道:“师长同志,去附近运兵列车的队伍,由谁带队呢?”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对维洛尔说道:“维洛尔政委,我现在宣布,我不在车站的这段时间里,车站里的一切事务由你负责。”
我的话一出口,几人都同时大吃一惊。米海耶夫抢先问道:“师长同志,难道你想亲自带队执行这次的任务吗?”
看到奥列格和维洛尔也想劝说我,我连忙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抢先说道:“大家放心,我知道自己是一师之长,不会随便去冒险的。今晚的行动。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必须要亲自到前线去及时地了解战斗的进行情况,并根据具体的敌情变化。来调整部署。今晚的行动,由奥列格中校带两个连,去执行破坏铁路的任务。而我和米海耶夫还有格拉姆斯上尉,带一个连负责接应你们。”
奥列格他们几个满脸焦虑,而格拉姆斯因为没人给他翻译,他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只是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我们几人叽里哇啦地说个不停。
我抬手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九。便催促奥列格:“中校同志,别磨蹭了。快点去集结部队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奥列格去集结夜袭部队的时候。我对格拉姆斯说道:“上尉先生,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出发,去看看德军和阿塞拜疆营是怎么打起来的。”我的话刚说完,米海耶夫就及时地翻译成德语。
听完米海耶夫的翻译,格拉姆斯才明白,原来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执行夜袭任务,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他着急地说:“师长阁下,前面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米海耶夫在翻译完这句话以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师长,您看看,连格拉姆斯上尉也反对您今晚去参加夜袭,您还是留在车站里指挥部队吧。”
我冲格拉姆斯笑了笑说:“上尉先生,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到战场上去看看,你我带领的部队,今晚没准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对了,出发时把你的通讯器材也带上,没准待会儿能派上用途。”
格拉姆斯嘟囔着转身离开,因为米海耶夫没有翻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也不愿意让我去参加夜袭,因为枪炮不长眼,没准前面冲锋的战士没事,我这个在后面观战的师长,却被冷枪冷炮打死了。
二十分钟后,奥列格带着三名指挥员走进了指挥部,来到我的面前报告说:“师长同志,一连二连三连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我听候您的命令。”
我满意地点点头,回答说:“你先带一连二连出发,我会带三连尽快赶上去的。”
听到我下达的命令,奥列格抬手敬礼后,随后带着两名指挥员离开,把三连的连长留下听候我的差遣。
看着面前这名身体挺得笔直,像根电线杆似的站在我面前的指挥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一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不知道今晚他的部队投入战斗的话,会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我本想和他聊聊天,问问他的名字之类的,没想到米海耶夫这时钻了进来,向我报告说:“师长同志,我和格拉姆斯上尉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米海耶夫的出现,让我只好打消了和三连连长聊天的打算,于是我冲三连长一摆头,说道:“走吧,连长同志,该我们出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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