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雍王太傅王阳明
大船离开的南京码头。正德的銮驾一点一点变小,福船风帆升起,顺流而下,好像是御风而行。
王阳明与朱厚煌并肩站在船头。
王阳明说道:“殿下既然拜我为师,我也不要知道殿下的学业如何?”
朱厚煌有些忐忑,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对儒学不过是泛泛而学,在王阳明这样的大儒之下恐怕一句话都顶不住,但是身为人子弟,也只能顶着。他默默回想小时间背得四书五经,一样一样流淌过心中,最后一要牙,说道:“王师请问吧。”
王阳明说道:“殿下对东雍之事的将来有何规划?”
“啊?”朱厚煌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王阳明会问这个,一时间接不上来。
王阳明看到朱厚煌这个样子,轻轻一笑说道:“怎么,没有想到我问你这个吧?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教你经传,又有什么用啊?难不成要你考秀才?你身为雍国之主,对你的考题,就是你对雍国的战略。”
“这个我在行。”朱厚煌心中大喜,说道:“王师,弟子在京师之中,就有所规划。当初佛郎机使者南来,弟子以贵胄子弟的身份,与佛郎机使者想谈,得到了一些泰西情势。从其中发现了极大的机会。”
这样的话,朱厚煌在正德面前说过还几次了,早就轻车熟路。说起来非常流畅。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地方。
“西夷这百余家来,版图扩张,数以百倍,他们以航道为主干,以港口为枢纽,以商贸为财源。火器为锋矢,括地万里,灭国无数。可谓兵威赫赫。”朱厚煌下意识为西方人的脸上贴金。这不是因为朱厚煌崇拜西方人,而是美国军方的故计,夸大敌人的实力,才好从国会弄经费。
“这一件事情,我知道一二。”王阳明说道。
“王师怎么知道的?”朱厚煌吃惊的问道。。
“任何在陛下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秘密。”王阳明的话一点不错,天下的中心在北京,北京的中心在正德身边。
正德身边的消息,都不知道被多少耳朵所关注。所以朱厚煌在正德身边所说的话,几乎都成了大明上层的公开的秘密,正德的南海都护府计划,虽然谈不上人尽皆知,但是该知道都知道了。
朱厚煌微微一顿,说道:“大明的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简直就在养猪的,徒徒消耗朝廷钱粮一点用都没有,已经成为朝廷的大患,所以弟子在北京之时,见西夷的世界地图,见天地之广阔,就心中生出这个注意,宁可与周制海外封建,也不愿意作为内地藩王,还好皇兄宽厚恩准弟子,才有弟子现在之举。”
王阳明说道:“殿下所言,对解决宗藩徒耗钱粮的问题,也算是一个好方法,却不知道,海外有这么大的地方,能容纳大明这么多藩王。”
朱厚煌说道:“弟子之前不知道,再看过世界地图之后,才发现山海经也不见得都是虚言。东过大洋有一大洲曰美洲,面积之大,是我大明版图的数倍之大,如果将大明藩王都分封到哪里,说不定还不够了。”
王阳明知道,将大明内地的藩王移封海外,不是简简单单有地方就行了,是很复杂的,并不是每一个藩王都如同朱厚煌这样好说话。
他打断了朱厚煌的话,说道:“说东雍吧。”
“是,王师,”朱厚煌答应一声,接着将他在东雍上的安排一一说出来,说道:“今年,以陆尚书之能,有宁王之乱中被发配的乱军,定然能将整个东雍填满。到时候将东雍全部开辟成良田,雍王一脉也能有沐王府世镇之福,弟子也算是安心了。”
王阳明淡淡一笑说道:“如果殿下你仅仅想这样,殿下也不会请我来的。”
朱厚煌嘿嘿一笑,说道:“王师,所料不错。弟子也有一点妄想。”随即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弟子与佛郎机人有所交锋,兵败之余,被逼得签订城下之盟,如此奇耻大辱,弟子从来没有忘记过,弟子想请师傅相助,为弟子报此大仇。”
“哦,”王阳明看着两岸风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朱厚煌说话。
朱厚煌看王阳明的样子,问道:“王师?”
王阳明说道:“殿下想要报仇,要么去请陛下出手报仇,要么自己十年生聚十年修养然后报仇吧。”
朱厚煌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要骗聪明人,实在是太难了,而且王阳明又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朱厚煌知道骗不过王阳明,定了定神说道:“王师,你怎么看天道?”
王阳明说道:“你不知道吗?天道者,天理也,心即理,就是人心。”
朱厚煌说道:“那么如果先生去后,这世界上就没有天理了?”
王阳明说道:“我心既没,何言其他。”
朱厚煌说道:“自古以来日月往返,四时变化,在上古无人之时也是如此,当全天下之人死尽了也是如此,却不知道先生的学说将这些放在何处?”
王阳明说道:“无人之上古时,有日月,有四时,汝何知之,天下之人死尽,有日月有四时,汝又何知之?不过臆断之词而已,臆断之词不可为信,且人应先为人,再言其他,自己心尚不定,大言天地之外,又有何意?”
朱厚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被撤到这个上面了。他定定了神,确定自己耍嘴皮子绝对不是王阳明的对手。准备借助无所不能的托梅大皮,说道:“泰西将天下之间的学问,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科学,就是指天地万物的运行与规律,这是自然科学,另一种是社会科学,社会科学是指与人相关的一切学问,请问先生的学问之中,将自然科学放在何处?”
王阳明听到这个说法,觉得耳目一新,随即又觉得自然科学,在自己的学问之中,无处安置。似乎在儒家学说之中,也没有地方安置,而且他觉得天下万物本就是一体。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划分也太过生硬了一点。
天地人为三才,又岂能分开?简直是误入歧途。
王阳明说道:“圣道广阔,夷人之学用来攻石尚可,如果痴迷于夷人之学,就有误入歧途一嫌。”
朱厚煌顿时感到心灰意冷,暗道:“我请王阳明来,一来王阳明是当时儒家的领军人物,二来比起王阳明的心学,程朱理学更让朱厚煌厌恶。而且王阳明能在儒学上另立一支,说明他更有革新精神,本想请王阳明为科学发展弄出一套支撑的理论,儒家的理论,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朱厚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难不成他的所做所为都做了无用功吗?
“倒也算不上无用之功,最起码,人人可以致圣贤的心学,要比程朱理学更加有活力。”朱厚煌也只能这样安排自己。
王阳明说道:“而且,所以自然科学之论,我尚有不明之处,去东雍还有几日,这几日在船上,就请殿下给为讲解一些所为的自然科学到底是何物?”
“是。”朱厚煌心中又燃起一丝丝希望来。希望王阳明能回心转意。不过他也知道,改变一个人的信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