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人之将死
云墨忍着抽泣之声,说道:“薛神医能不能让殿下清醒一会儿,但凡大事都是殿下自己拿主意的。”
薛神医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目光扫过所有人。但是发现没有一个人提出别的意见,这才缓缓答应下来,说道:“好。”他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单开一个卷轴,卷轴上面插着大大小小的针,将朱厚煌的被子掀开,然解开朱厚煌的衣服,露出胸膛来。
薛神医大手一抓,好几根银针颤颤巍巍的被薛神医枯瘦的手夹在手指中间。
只见薛神医大手一落,这些银针好像一下子落在朱厚煌的身上,一根根的颤颤巍巍的摇摇晃晃。薛神医的手法时快时慢,不一会儿,朱厚煌的上身都插满了针。
薛神医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薛神医的弟子小七,过来给薛神医擦擦汗。薛神医夺过毛巾擦擦手,将双手维持干燥,然后手指捻住针尾,一根根的捻过去。手法各不相同,或轻或重。
好一阵子,朱厚煌忽然长出一口起,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云墨说道:“殿下,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朱厚煌只觉得自己身上冷飕飕的有一点冷,他的思维还在许栋刚刚回来那会儿,一时间还没有觉得怎么就已经三天了。他觉得双眼酸涩难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出现在他眼睛中的并不是云墨,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朱厚煌问道:“这位长者,你是?”
“雍王殿下,在下故南京太医院院使薛已。”薛神医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的将朱厚煌的病情与将要用虎狼之药的事情告诉他。
“我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朱厚煌心中暗道,他一时间有一些茫然。没有想到自己功业未成,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灾大难,就遇到了生命危险,其实重生到这个时代,朱厚煌不是没有想过死,但是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死亡的危险,就在这样不经意之间来临了。
也许是薛神医的针灸有了效果,朱厚煌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他眼睛转过房间之中,发现所有人都在,唐寅,吴凤仪,许栋,吴行之,乃至朱裕,李良钦等人都在。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承担下虎狼药的风险。
“我如果死了,我这一分事业怎么办啊?”朱厚煌忽然升起一股求生的欲望。
之前,他虽然病的很重,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死在这一场小病之中。但是此刻才发现,原来这个时代的生命如此脆弱,脆弱的不仅仅是别人的生命,还有自己的生命。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在死亡再次敲门的时候,朱厚煌居然忘记了害怕,反而担心自己开扩东雍的举动,会随着自己身死而中断。
一想起将来大明天倾,满清入侵的惨剧,一想起能淹没整个神州的血海,朱厚煌一时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不能死。”朱厚煌使劲的握紧了手,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怎么也握不紧。他说道:“薛神医放心用药便是,孤将这一条命交付给薛神医,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给孤一点时间好吗?”朱厚煌说过之后,也不管薛神医答应不答应,直接对唐寅说道:“唐先生,为孤准备遗表。”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如此自弃。”唐寅双眼微红。
朱厚煌说道:“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孤不想死,孤大事不成,又怎么想死啊,但是准备总要做到前面的。孤文笔不成,这遗表就请唐先生代拟了。”说着说着,朱厚煌猛烈的咳嗽起来,云墨立即上前照顾,朱厚煌一摆手说道:“不用了。”
此刻唐寅已经准备笔墨纸砚,在朱厚煌病船之前桌子上准备写了。
“皇兄在上,臣弟拜上。天不假年,臣今死矣。”朱厚煌眼睛忽然红了。声音有一些哽咽。
不管说自己多不怕死,但是谁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没有一丝恐惧与彷徨吗?
“然自古以来,谁人不死。臣死不足惜,唯有事业未成身先死者,此诸葛武侯之叹,不想也应于臣弟。今年三月以来,臣率数万丁口蹬岛,披荆斩棘,开数万亩之地,遇大暴雨,房屋倒塌者众,山中又有土人来袭,如当年东吴山越。臣弟一一处理。却不想身染恶疾,命或不久。不得上此表。”
“臣今将死,其无怨也。唯叹事业未成,臣弟一死,雍蕃当除,请皇兄念在臣弟切切之情,于宗室之中,选一子续雍王社稷,继承臣之遗志,继续开扩东雍之地,此上之上也。臣弟可以含笑九泉。”
“若不能,请皇兄于东雍之地,设澎湖,大员两县,此两地有数万丁口,足有两县,且先宋之时,也有福建所辖,臣弟能为大明扩土两县,也算是有功于天下。臣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臣弟之所以忧者,唯有人亡政息。臣弟死后,后人弃东雍之地,”
这是朱厚煌最为担心的,朱厚煌一说到这里,顿时哽咽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他死之后,历史还像后来一样,他先开辟东雍也算是为郑成功先打下一点家底,将来郑成功以东雍为基业,能动用的兵力绝对胜过历史之上,但是如果朝廷在他死之后,放弃这种种的一切,让他所做的一切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让他情何以堪,难道他重生一场,就这样一事无成吗。
这一想想就让朱厚煌害怕。真的害怕。
他绕过这一节说道:“臣母年事已高,皇兄定会照顾好,不必赘言,唯有东雍,唯有东雍,臣弟死后愿葬于东雍,人虽死,魂魄尤在。”
说了这么多话,朱厚煌累了,重重的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朱厚煌这一番话,将所有人说的默默流泪,感动震动最大,不是别人,而是薛神医。
薛神医在北京当了大半辈子的御医,见过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在临死之前的样子,唯有朱厚煌让他震撼无比。天下藩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啊。他被吴凤仪用强掳过来,又在海上受了生不如死的活罪,他以为朱厚煌也是那些凶残暴虐的藩王一样,心之后岂能没有一点不平之气。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煌所谓的遗表之中,没有提别的事情,重点就在东雍这两个字之上。拳拳之心,可表天日。
在来得路上,他也知道朱厚煌一心想开辟东雍之地的举动,再见朱厚煌连身死都不在乎,一心念在这一件事上,心中不由升出一丝敬佩之心。
朱厚煌说道:“好了,耽搁您的时间了,薛神医你开始吧。”
薛神医愣了愣神,说道:“哦。”薛神医回过神来,说道:“殿下不必忧心,您有此诚信,上天必然垂怜的。定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朱厚煌淡淡说道:“但愿吧。”朱厚煌心中暗暗咬牙,暗道:“我一定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世间还有这么多事情需要我做的,大业未成,我怎么能死啊。”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死神,我已经败给你一次了,这一次咱们再觉高下。”
薛神医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熬好的汤药。云墨端过来,朱厚煌看都不看,一饮而尽。随即躺在床上,与死神约会去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一两天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等着朱厚煌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