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在餐厅吃了饭,同事们也都和我一样,急匆匆地几乎不怎么交流。我看到陈总和英总坐在靠里面的桌子旁,边吃饭边在密谋着什么。
八点四十五,我和李欣最早来到会议室,我们做着谈判的准备。李欣今天叫服务员送来几个暖水瓶和一大堆的速溶咖啡。因为,昨天我们这里的咖啡已经供不应求了。
九点钟,会谈准时开始。英总一上来就开始对《土拨鼠》挑毛病,听得我觉得这个《土拨鼠》简直都有些滑稽可笑了。
伊戈里向我示意给他们再加些咖啡。我把新充好的咖啡杯放到伊戈里面前。
他礼貌地表示感谢,并笑着问我,在哪里学得俄语。我告诉他我是在国内学得,又在莫斯科留学过。
伊戈里笑着说,难怪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呢!
我问他,你们的雷达怎么起了这么个可笑的名字?感觉一点都不高大上。
伊戈里看着我表情认真地说,《土拨鼠,俗称旱獭,英文名mARmot(学名:prairie dog),以素食为主,皮毛松软光滑是做皮草的好材料,土拨鼠全身肉乎乎,圆滚滚的,一条可爱的尾巴和短短胖胖的手脚,嘴巴前排有一对长长的门牙,模样萌萌地相当地讨人喜欢》。《就因为这个?》我不解地问。
——“土拨鼠生性胆小,所以非常的机敏,特别是它那超长的听力,能很好地扑捉到各种声音!”
——“噢!明白了。”我释然地说道。
心里想我们要进口的雷达可长得一点都不像土拨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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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叫了一上午,俄方仍坚持他们的报价七十六万,一分没让。中午吃饭,席间陈总想缓和一下气氛,建议喝点酒,可是俄方代表团的团长,一个瘦高的面容严肃,语言犀利的老头表示,工作没有结束他是绝对不会喝酒的,除非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大家现在就可以庆祝了。
我心里笑着陈总,他那个想把俄方代表团喝到高兴就让步的计划有些不现实。看来这些人还真不好对付。
下午会谈继续,英总更不客气,直接告诉俄方我们的心里预期是每套三十五万。他们的报价早就超过我们的预算。要想这笔业务成交俄方必须做出大幅度让价的思想准备。
俄方代表们开始给我们算他们的成本。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做亏本买卖吧!
相关成本的计算又成了双方谈判的焦点,直到晚饭时间还是没有结果。
我悄悄地问欧阳总经理是不是晚饭后还要接着谈。
欧阳说,他看出来了,英总用的就是疲劳战术,不谈出结果,他是绝对不会休息的。
我和李欣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昨天一天就把我俩熬得都快成浆糊了,今天要是继续熬,我们非糊焦了不行。
李欣说,她到挺佩服俄方这群人的,他们大老远飞过来,怎么看上去还没有我们疲惫。
欧阳说,也许是人老了觉就少了,再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可能生物钟有些紊乱,不过,这几天不睡觉对谁也是挑战。想来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欣说,就怕俄方最后没妥协,我们自己人都脱了层皮。
欧阳无奈地笑了。
我们总经理的话一点都不错,晚餐之后,代表团直接进了谈判厅。
快到后半夜了,我帮着李欣又给大家到了一次咖啡。回头看着还在争吵的人们,我对李欣说:
——“这些男的真比咱俩能熬?也未必吧?我觉得他们就是靠咱俩的咖啡顶着呢!”
李欣笑了,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我早发现了,你看到了吗?现在大家像走马灯一样地上厕所。”
——“嘿嘿……”我对她笑着。
李欣去打水了,我实在是困极了,就没有回到谈判桌前,在李欣坐的大厅一侧的椅子上躺下想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可是没想到,我竟然一下子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还盖了件大披肩,我坐起来对身边的李欣笑了笑说:
——“谢了,亲爱的,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还能挺住!”李欣说。
我回到谈判桌前,感觉在座的大家都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神也都有些凝滞……唯独英总一个人目光如炬,他还在那里激动地说着;俄方代表团的团长是除了英总以外最精神的人,他斜着眼睛专注地听着翻译的话,我看向那个翻译,他在不停地喝咖啡,无意间我发现他的眼睛就像兔子眼睛那么红。
快要凌晨了,俄方团长建议大家休息一下,英总同意了,但要求明天早晨九点准时开始会谈。我心里想,早就到明天了,这英总可真是拼了。
俄方代表团也拿出了奉陪到底的姿态,修整了两个小时,吃了口饭,谈判又准时开始了。
谈判依旧艰苦,俄方的价格已经降到六十二万,而中方的价格也涨到四十六万。可是,这和双方的预期还是相差很远。
我帮着李欣给大家倒咖啡,走到伊戈里那里,发现他在浏览笔记本电脑上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我心里笑了一下,看来俄方人员也和我一样对拖了这么久的谈判早就厌倦了。
——“我女儿!”伊戈里笑着说。
——“好可爱!”我说,盯着电脑屏幕看。
快到中午了,已经有俄方和中方的人员出去抽烟,只有两方的团长通过翻译漫不经心地交谈着。大家好像都对谈判不抱什么希望了。
此刻的伊戈里似乎也只对和我聊天更感兴趣,他不仅给我看他电脑上自己小女儿的照片,还给我看他在湖边的木房子和他们家狗的照片。
这时,伊戈里接了个电话,然后走到他们团长身边说,俄大使馆的人要过来看望他们。
我们会谈破天荒的第一次提前结束了。
午饭的时候,我看到俄大使馆的一位官员带着礼物来看望俄方代表团的人员。伊戈里把他带过来的礼品放到了墙角,我看到礼品是中国最好的铁观音茶。这位外交官满脸堆笑地和俄方的每一个人握了握手,然后问团长会谈还需要多久。团长似乎也给不了他准确的答复。
这位外交官只是看了看谈判的场所,他并未和中方人员打招呼很快就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我们的谈判会惊动俄大使馆,看来这笔生意对于中俄双方都很重要。
此刻,我似乎能理解英总所承受的压力了,也难怪他睡不着觉,我心里笑道。
午饭以后会谈继续,我看到俄方的团长把伊戈里叫到他那里,他对站在他身后的伊戈里耳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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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李欣说的没错,这提神的咖啡确实增加了上厕所的频率。
豪华的卫生间几乎没什么人使用。
也是啊,这个公共卫生间明显就是给商务中心的用户准备的。住酒店的客人谁会跑到这里来呢?酒店的工作人员是禁止使用的。
目前,这里的商务中心已经被我们集团包场了。看来这里真正的使用者就是我和李欣两人。
看着洗脸池上方镶嵌在黑色大理石中那几乎直达顶棚的豪华的大镜子,和台上那考究的洗手液,香水和护手霜,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享受很是奢侈。
忽然,我听到隔壁的男洗手间传来伊戈里的声音——是打给他们总会计师的。
伊戈里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这让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卫生间如此地不隔音。
我听他最后重复了一句,《知道了,咱们的最低报价是每套五十万美元,我一会儿就告诉咱们头儿。》
偷听!可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个只有在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就发生在现实中了。
就这么巧,伊戈里的电话偏偏让我听到了。我敢说,在这个饭店里也许就我这么一个能听懂俄语的女人,此刻,却偏偏就在他隔壁的女卫生间里!而这个信息又对我们太重要了。
我回到谈判厅,看到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俄方的团长在吸烟区那里吸烟,我进到屋里,发现谈判已经占时停止了,人们几乎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在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只有英总还坐在那里,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对身边的陈总说:
——“俄方要价六十二万,我觉得六十万应该能拿下来!我再争取一下,要是五十八万最好,咱们预计的五十五万看来是没戏了。”
——“那就别提五十五万了,咱们直奔主题吧,否则,再有几天也谈不下来。”陈总说。
我走了过去,对他们说:
——“陈总,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他们俩看着我,我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觉得大家好像没注意我们,我把自己刚刚听到的伊戈里的对话向他们讲述了一遍!
——“我说俄方怎么突然暂停会谈了呢,原来是在等这个呀!你确信他们的底价是五十万?”陈总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确信是这个数字。”我说。
——“太好了!老陈,老许说得没错,你有琳娜可真够幸运的!”英总兴奋地说道。
半个小时以后会谈开始了。
英总理了理领带,他总结似地讲述了这次合作对双方的意义,并表明了中方的态度,最后他说,我们的最终报价是五十万!”
英总说完盯着俄方团长。俄方显然没有想到中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最终报价。
我注意到,听到我们的报价之后,对面俄方代表团的所有人员的眼光都落到了他们团长身上。
过了一会儿,俄方代表团的团长站起身来,他笑着摇着头说:
——“英,这不可能,我希望你们再慎重考虑一下!我们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了。这能让我们的头脑都清醒过来!”
俄方的代表跟着他们的团长离开了谈判厅。
英总长出了一口气,他笑着对陈总说:
——“成功了!五十万!”
晚上,陈总举办了盛大的晚宴,双方代表都笑逐颜开,俄方团长更是高兴地亲自开启了香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