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北笙站在门外,看着这扇不论他怎么按门铃,怎么敲,都不会打开的门,良久,他靠着墙,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灭,和林清浅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定格在他半个小时前发的那条对不起上。
他反复回想着,每一个收到林清浅发来的消息,打来电话的时刻,他当时总想着,等一会儿再回,等一会儿再回,可这一等,新的事情出现,就都忘在了脑后。
闲下来,再看,又不知从哪儿回起……
是他的错,他无从辩驳,他也确实没将她当成第一选择。
更是不知何时,他好像就默认了,她不会离开。
可现在,她说,她不要他了……
靳北笙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慌神,哪怕是十岁那年被父母送到国外一个人生活,他都没这么慌过。
可能没有感受过爱,就不会期待,但感受过了,再失去,他就慌了……
门里,林清浅在关上门的瞬间,泪流满面,她扔下手里的包,背靠着门,缓缓滑下,抱着腿蜷缩着。
屋子里很黑,很静,静到黑暗好似要将她吞噬,心口也堵得慌。
想念,委屈,孤独……像海浪潮汐般,一波波的席卷着她。
过往那些她为靳北笙心动过的回忆,现在都化成了利剑,刺入了她的心口,很痛。
酒果然不能解愁。
她不敢去想,今天过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想,她要如何和靳北笙回到刚开始互相陌生的状态,人生第一次失恋,居然是以无声的哭泣,拉开了序幕。
她想以爱为囚,困他成为家人,留住他的温柔,终是失败了。
黑漆漆的家里,到头来,还是只有她自己……
……
第二天元宵节,因为答应过靳奶奶要回去一起过节,所以林清浅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洗漱,又化了一个比平时浓很多的妆,遮住了满脸憔悴和哭红的眼睛。
她照着镜子,努力练习着微笑,最后挂着一个最满意的笑容走出了家门。
到了靳家老宅门口,一下车,她就看见了正靠着墙,抽烟的靳北笙,他瞧着也要平时更憔悴一些,但身上西装板正,依旧体面。
所以就说啊,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都喜欢掩饰懦弱,藏起脆弱,永远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肋。
林清浅大大方方的,踩着高跟鞋,提着包,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大门,多一眼都没看他。
靳北笙忙是掐灭了烟,三两步追上她,抓住了她的胳膊:“浅浅,我在等你!”
林清浅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靳总,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过,我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我不要了。”
靳北笙低笑了一声,语气也恢复了平素淡漠:“由不得你。”
“由不由得我,是我说了算,靳总,请你保持体面。”
靳北笙沉吟半晌,退而求其次道:“至少,别让奶奶担心。”
“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
靳北笙向她伸出了手,林清浅垂眸看了一眼,笑笑:“我除了讨厌被纠缠,更不喜欢烟味。卸下了对你的喜欢,我突然发现,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既抽烟,又喝酒的普通男人,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也不懂,你到底在矜持骄傲什么?”
靳北笙没再说话,只微蹙着眉,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走进了正厅大门。
在林清浅粉饰太平,演着一切如常般陪长辈们说笑时,靳北笙默默上楼,换了衣服,用她喜欢的沐浴露味道洗了好几遍澡,可再下楼,坐在她身边时,她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靳北笙突然相信了,郑宇曾和他说过的:“林小姐也是个狠心的人,和先生很像,但她比先生要更心硬果决一些。”
当时靳北笙不信,哪怕郑宇为了和他辩证,列出了林清浅能在收到父母兄长车祸殒命的噩耗后,极为快速的整理了心情,在异国他乡,冷静地处理了事故和后事。
又用瘦弱的肩膀,和她奶奶一起,整理了公司有亏空的烂摊子。
奶奶去世后,又用一己之力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危机下,撑到了靳家提供帮助。
更能审时度势,为了这份帮助,毫无犹豫的嫁给他这个素未谋面,并不相熟的人。
这半年来的朝夕相处,在他面前,她虽然是个爱哭爱闹爱玩的小孩,可在每一个去公司的日子,她都是雷厉风行的,能加班到多晚就多晚。
大佬进修班的教授也和他说过,林清浅的进步很大,被很多人夸赞。
再到后来,他亲眼看到,她是如何处理徐清,如何在林家祖宅,一个人与一群长辈抗衡的……
这些他都知道,但还是只将她看做了一个没长大的小孩,是他轻视了她。
不过也是,像林漾那样优秀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拥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柔弱妹妹……
晚饭时,在靳北笙预料之外,江念锦突然提起了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安排的,想让林清浅毕业后出国读研进修的事。
还问他,学校挑选好了没有?
林清浅闻言转头看向了他,眼底闪过了一丝错愕和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问道:“你都安排好了?真的想让我去?”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长辈们只当他们是在像平时一样说悄悄话,靳奶奶还和江念锦玩笑道:“你们瞧瞧,这俩孩子,现在感情多好啊,都开始背着咱们有秘密了!”
江念锦叹了口气道:“就是浅浅一出国,又要和北笙分隔两地了。”她看向了靳北笙:“北笙呀,国外你熟,到时候可得把浅浅安顿好了。”
林清浅盯着靳北笙,听他嗯了一声,她笑了,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好,我去。”
吃完饭,林清浅心里烦闷,她拿了瓶冰镇的橘子汽水走上了楼顶天台,吹着凉风,望着远处绽开的烟花。
过了一会儿,靳北笙走了上来,在她身旁站定,把手里拿着的小绒毯,披在了她肩上:“小心着凉。”
“谢了。”
沉默良久,林清浅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我不想出国。”
靳北笙的声音有些哑:“没忘,但多学一点,多开阔眼界,对你有好处。”
林清浅笑了笑,放开了一直咬着的吸管:“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出国吗?”
她侧头和他对视着:“因为出国对我而言,意味着离别,生离死别。一直到今天,午夜梦回,我也还是能梦见,我坐在飞机上,远渡重洋去奔丧收尸,除了绝望就是无助,可我除了坚强,什么都做不了。我很怕孤独,怕那种全世界只剩我的感觉,我讨厌人生地不熟……”
她顿了顿,笑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刚才为什么答应?”
“因为你想让我去,我也确实心里难受,出去走走也好,在异国的街头,不会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挺好。”
天边,绽放的烟花此起彼落,照亮了半边天空,林清浅手里的橘子汽水也喝到只剩下了一个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等我回来,我们就离婚吧,或者你想在我离开前,把手续办了也行,都随你,只有一点,就算我们离了婚,这几年,也请你看在情分上,帮我守好属于我的东西。”
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包括你。”
“离婚?”靳北笙慌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林清浅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真就要绝情至此?”
“本来也过不了一辈子啊,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浅浅,那金山的经幡,清泉寺的红绸,就连家里的佛龛前,都有朝朝暮暮的愿望,你……”
“那又如何?你现在不是该告诉我,那就离吧,都行,随你,这不是你惯用的词汇吗?”
“我以后,会回消息,会回电话……”
他还没说完,林清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出了声:“你忘了,你上次也保证过,但好像你的保证没什么用,和你一起走到了现在,我连一句你爱我,都没听过,靳北笙,想不被放弃,总得有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