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见尉迟迥犹豫,当即跪倒在地:“薄居罗兄,洛阳乃是大周在河南最后的支撑,洛阳一丢,大周危矣!今日之大周正如前日之齐国,洛阳正是命脉,请薄居罗兄协助某守卫洛阳!”
尉迟迥默然良久,终究还是站起身来。
这么长时间为国栋梁,维护这一方社稷,让他内心之中还是有深深责任感的,现在王谦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尉迟迥再无动于衷的话,让他自己心里都有负罪感。
自己就算是垂垂老矣,也应该为大周再尽一份力。
毕竟这是自己一生的心血啊,不能看着这天就这么倒塌了。
“敕万,我们有可能死在这里。”
王谦沉声说道:“马革裹尸还,是将军的荣耀。”
尉迟迥怔了一下,不由得哈哈大笑:“也好,马革裹尸还!”
这洛阳,自己围绕着它征战了大半生,多少袍泽弟兄埋骨此处,曾经一起征战沙场的王侯将相也几乎都已经入土,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了,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需要向朝廷以及赵王那边请援么?”王谦紧接着问道。
尉迟迥笑了一声:“你觉得有必要么?”
王谦一怔,自失的一笑。
洛阳现在处于敌人重兵包围之中,就算是求援恐怕都没有这个机会能够让人冲出去,更何况就算是冲出去了又有什么用,现在宇文招也好,宇文宪也罢,难道不清楚洛阳正在危机之中?如果他们想要派遣援军的话,何至于今日现在洛阳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吧,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尉迟迥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王谦的肩膀,径直向自己的随从招了招手,让他们把自己的衣甲拿过来。
王谦看着突然敞怀的老将军,笑了笑。
老将军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思,那自己,不妨就陪他走一遭。
从朝堂到地方,乌烟瘴气,互相猜忌,不如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在洛阳城,杀他一场!
至于宇文招,他爱支援就支援,不想支援、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洛阳陷落,那就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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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尉迟迥已经决定重新披挂和王谦并肩上洛阳城头的时候,李荩忱正坐在柏谷城的行辕之中和自己的岳父大眼瞪小眼。
尉迟顺从建康府而来,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洛阳之战爆发之前赶到了李荩忱的行辕,早了几个时辰也是早。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这是进攻洛阳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洛水对岸的汉军营寨灯火通明,工匠们正在对火炮和投石机进行检修,而汉军将士们枕戈待旦。
进攻之前,任何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再过几个时辰天亮的时候,汉军就会生火造饭,紧接着进攻洛阳。
尉迟顺看着李荩忱,多少有些紧张。
而李荩忱手里拿着的那份家书,并不来自尉迟炽繁,而是来自于尉迟顺的母亲、尉迟迥的原配夫人元氏。
信中首先向李荩忱报了平安,尉迟炽繁又为李荩忱诞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对此李荩忱也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心疼尉迟炽繁了,自从嫁给自己之后,她都已经生了第二个闺女了,而反观别人,无论是乐昌还是萧湘等人,生下的都是儿子,这就让尉迟炽繁的地位变得越来越尴尬,母凭子贵,乐昌的地位本来就无从挑战,陛下对皇后的信任和宠爱从来都没有有所变化,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萧湘和尉迟炽繁自然就不一样了,萧湘原本就入门早,要不是年纪小,必然稳压尉迟炽繁一头,现在萧湘更是生下了儿子,自然就在尉迟炽繁之上了。
这种并不是官面上的变化,却足够引起朝堂上势力的此消彼长,原本支持萧湘的巴蜀世家一直不温不火、为人低调,这些年却颇有几分抬头的样子,尤其是随着商贸的发展,巴蜀世家变得更加张扬,经常刷存在感。
而支持尉迟炽繁的北方世家,虽然实力不小,但是本来就比较零散,因为本身就来自于北周不同的势力,所以相互之间还存在矛盾,原本仗着人多还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现在巴蜀世家的抱团取暖让他们也感受到了危机。
所以现在以杨素为首的北方人很渴望尉迟炽繁能够生下来儿子,一来可以巩固北方世家们内部的人心,二来也能够避免北方世家的后宫发言人被边缘化。
尉迟炽繁自己也不可能不着急的,所以这一次李荩忱北上,坚持让元乐尚跟着李荩忱,即使是有杨妙也北上都不行,毕竟一来李荩忱不一定就会和杨妙、陈宣华等人同路,二来元乐尚出身的元氏才是和尉迟家亲近的,毕竟尉迟老夫人就是曾经元氏的公主。
而杨妙的杨氏本来在尉迟家的眼里就是敌人,当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杨氏的身上,尤其是杨氏和韦氏、弘农杨氏等等家族走得比较近,和尉迟家两极分化很严重。
对于尉迟炽繁的心病李荩忱也很清楚,可是自己和元乐尚这些天也都是聚少离多,自己是北上来打仗的,又不是来造人的。
继续向下看,尉迟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尉迟家将会坚定不移的和大汉站在一起——这也没得选择,自家男女老少都在人家的手中,不能因为洛阳城里倔强的老爷子就害了全家人,尤其是现在尉迟家已经在大汉稳定的生活起来,甚至已经开始融入大汉的生活之中,因为尉迟迥而导致全家再一次承受牢狱之灾,完全不值当。
本身尉迟老夫人就是西魏的公主,在地位上和尉迟迥实际上是不分上下的,再加上这些年带着尉迟家艰难求生,她说话自然已经一言九鼎。
老太太为了保全家族,老公都不要了,是个狠人啊。
李荩忱感慨一声,旋即看向尉迟顺:“岳父远来辛苦,朕也会回书老夫人问安,等到回师建康自当登门拜访。老夫人为我大汉思量拳拳之心,朕可不能置之不理。”
尉迟顺也松了一口气,来的路上听说自家父亲因为之前函谷关之战战败而被软禁,这对于现在的尉迟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坏事。
尉迟迥最好是距离这一场战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