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是华夏自春秋战国之后持续时间最长的乱世。
这乱世之中,王朝更迭、世家谋权,当真称得上乱象频出。
因此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甚至就连家的概念都已经模糊了,更不要说对民族和国家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说,一旦战火爆发,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更不要说保全整个家族的性命乃至于为民族的命运去抗争。
当人们已经逐渐麻木、逐渐失去斗争的勇气,李荩忱却带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来到这个时代,打破了一切,甚至直接伸手撕裂了黑暗,告诉人们,原来和平和希望并不遥远,原来只要付出牺牲,一切都可以改变。
这一次北伐,更是让人们看到了三百年乱世彻底结束的可能。
结束这一切,哪怕是牺牲了自己,让子孙后代也能够和平安宁的生活,这是久经战火磨难的人们,此时此刻的心声。
原来的时候,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他们只能麻木而冷酷。
现在希望近在眼前,所以他们又有了为之奋斗的勇气。
当然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为了子孙后代的未来、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奋斗,实际上也是在为整个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在奋斗,因为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的生存或者灭亡,都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唯有所有人都拼命向上求生存,才有维持住整个局面的可能。
李荩忱在调动的,是每个人追求和平和希望的积极性,而实际上在培养的,却是民族意识以及对大汉这个民族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这是一个缓慢的、可能需要几代人的过程,但是李荩忱等得起、愿意等。
因为这种民族意识的自我觉醒,总比等到敌人打上门来再谋求民族意识的被迫觉醒来得好!
眼前的场面,年轻的人们看的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也投身其中,和这些同龄人们一起举起刀枪、山呼万岁;年长的人们看的欣慰感慨,有的高兴于自家子弟也终于有出息了,有的则惋惜自己不能再晚生十年二十年,否则就有机会站在石头城下、而不是道路两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思,但是都不妨碍他们倾心于时代的变化和崭新的大汉王朝的强盛。乱世虽还未结束,但是已经看到了希望。
鼓点声再一次变化。
江面上,一艘艘水师战船调整阵势,开始变阵。
而石头城下,军队也停住脚步。
李荩忱已经下了石头城,策马走来。
风中,每一名大汉将士都挺胸抬头。
他们很骄傲,能够通过自己的拼杀得到陛下乃至于整个大汉王朝的认可。
“浴血厮杀、功勋卓着,震慑宵小、收拾故土,光复河山、扬我国威!”李荩忱的声音很洪亮,即使是风都无法吹散,“有诸位将士,朕心甚慰!”
“吾皇万岁!”再一次山呼。
李荩忱抬起手平胸行礼,朗声道:“大汉万岁!”
军中将士,齐齐抬臂平胸。
这是大汉北伐之后新制定的军中礼节,用于军中甲胄在身的情况。
军中甲胄在身的时候,弯腰拱手或者跪礼都不方便,再加上军中讲究的是干净利落,如果一味的按照之前的繁文缛节,那么只会平白耽误很多时间,而如果不按照礼节的话,又难以显示出来尊卑,因此李荩忱出面主持,在手持兵刃的情况下,采用齐胸礼。
齐胸礼,是后世火枪出现后常见的一种礼节,士卒右手持枪,左手快速抬起,手臂平齐于胸。
虽然现在火枪还没有完全列装,但是针对手持兵刃、身披甲胄的情况下同样难以双手躬身行礼的情况,齐胸礼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这一次阅兵,也是齐胸礼第一次正式对外公开。
日日新,又日新。
大汉的军队是大汉的门面,也是大汉的中坚力量,所以军队的士气和精神建设,都是李荩忱关注的重点,而太尉府也会针对这些问题适时进行调整,尽最大可能满足军中将士们的需求,同时也尽可能的从各方面保持士气。
同样的道理,接受检阅的水师战船上,所有的将士也都是采用类似于后世的站坡礼,将士沿着船舷列队,负手而立,这样可以让人在江风之中站立更稳。
同时陆师齐胸礼和水师站坡礼的出现,也说明朝廷逐步把水师和陆师进行分割,并将两者都放在相同重要的位置上。
大汉未来开疆拓土的方向,似乎也可琢磨到些端倪了。
看着李荩忱策马走过雄壮的军阵,城头上,顾野王不由得苦笑一声。以他的政治敏感性,当然察觉到了李荩忱话语中的意思。
震慑宵小,杨坚和宇文宪还不能用“宵小”来称呼之,那都是公认的枭雄人物。
那这宵小肯定说的就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了。
军心如此,民心如此,世家又有什么资格和李荩忱叫板?
顾野王已经不想去想李荩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短短几年之中就彻底撼动了世家的统治根基,他想去想的,就是自己是不是也要告诉那些吴郡的世家,最好老老实实的接受朝廷的安排,以免得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顾公,陛下要入城了。”旁边的沈君高提醒一声。
顾野王这才回过神来,李荩忱已经校阅完了水师和陆师,在军队的簇拥下向建康府而去。
他们这些文武,自然也要抓紧跟上。
“这人老了,精力都不集中了。”顾野王笑了一声。
沈君高压低声音:“顾公心事重重?”
“在场的列位,谁不是心事重重?”顾野王反问一句。
顾野王说的这么直截了当,倒是让周围也都在紧张观望的官员们心中都咯噔一下,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分外勉强。
倒是沈君高无所谓的笑了笑:“顾公,陛下既然打算以雷霆手段收拾宵小之辈,那么顾公就只要在云端之上看着,可莫要多言多语,这样雷霆劈下来,才和顾公了无关系。”
顾野王怔了一下。
而沈君高已经向前走了。
大概明白了过来,顾野王自失的一笑,摇了摇头。
陛下的心思,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捉摸不定了。
这一次,倒是又欠了沈君高一个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