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则应当有方寸,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一味地猛冲不一定就会胜利,而现在摆在眼前的老鸦山营寨显然就很能证明这个道理,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想成为入蜀以来第一个被撞得头破血流的牺牲品。
看着顿时神色都变得凝重的麾下将领,李荩忱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家伙认识到前路的艰难固然是好事,但是李荩忱也不想就这样让军心受挫,当下里他淡淡说道:
“老鸦山固然险峻,就真的不能攻克么?”
陈智深和曹忠等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而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一指:“你们看,巴郡外群山林立,若是敌人在每一座山上都设立一处营寨,那我们就真的却步不前?”
萧世廉眉毛一挑,看向李荩忱,而陆之武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将军,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不过正如陈将军所说,水师是我们的最大优势,若是放弃水师,确实不用拿下老鸦山,完全可以从北侧或者江南岸绕过去,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进攻巴郡可能就更困难,届时战事僵持不下,日久生变。因此末将觉得,这老鸦山还得打。”
“陆将军这话说得未免草率,”曹忠忍不住反驳,“若是老鸦山打不下来又待如何?若是我军在老鸦山损失惨重又待如何?”
陆之武不满的说道:“那曹将军的意思是,咱们不打了?”
“打当然得打,但是不能乱打,”曹忠沉声说道,“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佯攻老鸦山,一路直逼巴郡。”
而陈智深此时也忍不住开口:“这固然是不错的办法,但是如果我们进攻老鸦山的兵力太少,不但拿不下老鸦山,反而容易把主力的侧身暴露给老鸦山的敌军,而如果我们兵力太多,这巴郡又不一定能够拿得下来······”
顿了一下,陈智深更皱紧眉头:“而且我们攻城的器械主要还得通过水师船只运送,若是不能尽快拿下老鸦山,这攻城器械运送不到,反而会增加变数······”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李荩忱。显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分歧,所以最后还得等李荩忱给一个准确的结论。
伸手在舆图上一点,李荩忱微笑着说道:“归根结底就是老鸦山和巴郡是两座难以拔掉的钉子,我们无论集中打哪里都有可能伤亡过多,而无论分兵打哪里也有可能一无所成,那么我们就干脆不用这两种办法,换个打法。”
“世忠你这是何意?”萧世廉皱了皱眉,他能想到的办法实际上不外乎陈智深他们提出的这两种,但是正如李荩忱所说,每一个办法都有弱点,而现在的他们需要的是绝对的胜利,因此没有办法保证这弱点不会被敌人利用。
尤其是先行出兵老鸦山掌控这大江上的咽喉之一,说明城中的将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李荩忱神色变得郑重:“这两处地方都要打、又都不好打固然是真的,但是你们不要忘了,地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我们要做的不是让自己乱了方寸,而是让敌人乱了方寸。”
目光在萧世廉等人身上扫过,李荩忱感慨一声:“从巴郡到临江郡一线,险要众多,相比于老鸦山,更靠近临江一线的山地显然更为险要,而敌人没有前出试探,只是驻守老鸦山,说明敌人主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甚至有些保守。”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保守,我们打的就是保守,众将听令!”
“末将在!”萧世廉等人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这一战,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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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郡太守兼屯田都尉程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丘陵包围之中的盆地,这一小片盆地之中的粮食正是他好几年来辛勤努力后的结果,可是现在他或许不得不放弃。
涪陵名为涪陵,郡治却在汉平县而不是涪陵县,因为地处巴郡东南方向,远离大江,所以根本起不到遮蔽巴郡的作用,从这里设置郡治,一来是为了应对当时汉人大举南下的情况,将郡治设置到更南的山中,以鼓励百姓南下开拓土地;二来自然也是为了提防南面群山之中出没的巴人。
可是现在程峰所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从南面来的,而是北面。
临江三郡三天之内易主,整个巴郡为之震动,而巴郡的求援探马分头冲向巴蜀的各个郡府,只可惜程峰除了坚壁清野、固守待援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的手下只有四五百屯田卒,所谓屯田卒,就是老弱病残和俘虏的代名词,巴蜀已经有多年未曾打仗,因此可以把俘虏这一种可能去掉。
所以程峰除了发动城中丁壮之外,只能寄希望于敌人不会来打扰他。毕竟无论怎么说,直接沿着大江进攻巴郡,都不会波及到涪陵郡,所以程峰完全可以坐在城头看涛生云灭。
“太守,咱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这一片地,真的就一把火烧了?”一名老卒心疼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盆地,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们这些屯田卒在程峰的带领下于涪陵郡周围山中盆地开垦,好不容易种出来点儿粮食,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现在一把火烧掉,任谁都心疼。
“就是啊太守,咱们这涪陵郡在大山里,敌人就算是想要进攻巴郡,肯定也不会先来打我们,所以这粮食为什么不留着?”另外一名老卒也忍不住说道,他们都是屯田方面的老手了,平素和这位平易近人的太守颇为熟络,因此说话也就更为直接。
程峰眉头紧锁,烧粮他当然也不愿意,可是敌人来不来这涪陵郡真的不是他说了算的,对方统军的可是李荩忱,这个彗星般崛起的年轻将领一向用兵诡谲,从这一次闪电般突袭临江三郡就可以看得出来,因此想要揣摩出来他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
至少半辈子都在这大山坳里屯田的程峰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而这些老卒们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道,都是一群朝廷的弃子,对于粮食最后给谁他们实际上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