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棒从半空中丢下,仿佛着火的流星经天而过,却照不透头顶浓重的黑暗。
这是个极其巨大的空间,几千万年的流水侵蚀出来的地下岩洞,燃烧棒落进前方的水中熄灭了。
新一枚燃烧棒被点亮,入侵的黑影将其举过头顶,照亮了整个空间。
青铜的地面反射着手中的光芒,蛇一样互相缠绕的深槽蚀刻在地面上,槽里流动着生青色的水。
这些深槽组成的花纹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树,分叉,再分叉,不断地分叉交汇,最后汇入前方那片寂静的湖。
如果从高处看下去,黑影站在藤树的根部,无穷无尽的符号隐现在藤树纠缠的纸条中,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着一片小小的湖泊。
在这里仰首不见天空,以金属为大地的空间里,时光像是被封冻一般,一切都被隔绝封闭。
卡塞尔学院最深处,埋藏着无穷秘宝与财富的地下藏宝地——冰窖,今日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冰窖里并没有多么严密的防护,因为能来到这里的存在已经不是科技化的防御手段可以阻挡的了。针对这种更加棘手的存在,面前的金属藤树就是最强的防御。
从这所学院建立之初,一代又一代的炼金大师就对这里尽自己所能进行改造。一个强大之极的“领域”填充了整个空间,引发这个领域的就是脚下的金属花纹。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或者说在混血种眼里无与伦比。
密党里任何一个炼金大师来到这里都不得不称其为炼金术的奇迹,代表着密党炼金术成就最高峰的弗拉梅尔以符号和元素就创造出了领域,周流循环。
“由人类构筑的言灵也能做到这一步了啊,倒是有点超乎意料,看来我们了解的还比较片面。”
入侵者拂过脚下的花纹,朦朦胧胧之间他似乎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任何一个注视着他的人,都会觉得他一边低头抚摸着脚下的青铜花纹一边低语。
他是精神的主宰,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什么样子,那么他就会是什么样子。
精神的领域不断扩展,覆盖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领域。它们是些蕴含着力量的怪圈,压制着其中躁动的力量。
怪圈里陈列着各种藏品,不知名的机械设备、表面刻满符咒的石函、甚至半截干枯的木乃尹,它的两臂被某种骨质的镣铐锁死在半截铁柱上。
这具木乃尹连同铁柱一起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置于超低温的石英玻璃容器中,金属铭牌显示它1836年出土自埃及国王谷,是某位法老的陪葬。
这是可以震撼世界的藏品,冰窖里的一切东西拿出去拍卖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当作破铜烂铁一文不值,另一种是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作为国际级别的拍卖会压轴物品登场。
人类看向尼伯龙根会觉得那里是宝藏之地,龙类看向人类的藏品,只会轻微感慨一句“垃圾堆”。
“可悲的追求,这就是混血种的极限了吧。”
黑影低语着,精神力似乎有了自己的形状一般弥漫着整片空间,黑色的影子里突兀的出现一抹暗红,在微光中看不真切。
那应该是龙血吧,龙血跟随着空气中涌动的精神力场钻入青铜的纹路深槽里。
血液仿佛有了灵魂一般,穿过深槽里生青色的水一路向下,又随着水流延展到各处。生青色的藤树被染上了一层新的颜色——血的暗红色。
渐渐地,水底的血开始发亮,斑驳陆离,水面上冒出了气泡,像是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
这种反应很快把水加热到沸腾,气泡和水花一起跳跃。言灵之阵被活化了,血色的光有规律地闪灭,像是心脏波动的频率。
龙类中的王者以自己的血来引动这里所有的言灵之阵,虽然这些阵法倾注了炼金大师的无数心血,但是在更高级别的血统碾压之下,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属于王者的唱诵声控制了整个空间,低沉而宏大!
在这古老而伟大的言灵之下,血光越来越浓郁,最后金属藤树亮得像是被烧红的金属。
青铜上面的幽光忽然熄灭,所有深槽在同一瞬间腾起暗红色的蒸汽,生青色水被蒸发,干枯的深槽好像被强酸腐蚀过似的。
代表着密党最高成就的炼金领域被摧毁,被封禁的空间重新恢复了自由,一切都透着一股轻松和新鲜。
而这里的东西往往都以活灵为主,于是……霎时间仿佛群魔乱舞!
这些体内蕴藏着活灵的藏品们活了过来,以不同的方式。
青铜面具无声地开合嘴唇,像是在唱一首古代祭司的颂歌;木乃尹在铁柱上扭动,似乎想要挣断镣铐;暗金色的沙漏中,那些黄金细沙早都已经落入下层,而现在这些细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新抽取到了上层......
最后是斑驳的八音盒,时隔多年后它又开始演奏了,记录声音的银质滚筒上,浮现出新的细小凸起,这是一首全新的曲子,庆贺着自己的新生。
这是本该湮没一切的地方,就像是棺材,此刻居然热闹得像是庙会。
“我觉得你们最好闭嘴,因为这种纷乱让我很不爽!”
黑影低声呵斥着,相较于纷乱他更喜欢安静,因为安静的环境才能衬托他的优雅。
他的呵斥如军令般席卷,所到之处,藏品们都战栗着重新沉默。
藏品中藏着“活灵”,它们刚从睡梦中醒来就感觉到了远比永恒沉睡还可怕的重压——黑影身上的压力,或者说龙威。
“今天应该是一个沉重的追悼会。”黑影缓缓开口,“我需要一支宏大而哀伤的曲子。”
八音盒怪响了几声,大约是在调音,然后宏大的进行曲响彻整个空间,古钟轰鸣般庄严,而在这宏大的背后又带着一丝丝哀伤。
黑影缓步向前,迈入水池。在这里生青色的水和血液做最后的搏斗,黑影平静地涉水而过,沸腾的液体丝毫不能伤害他。他直视前方,就像朝圣的信徒。
入侵者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卧室,一步一步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面前的水池中央是一座圆形金属祭坛。
“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没想到再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一副枯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