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穆意的对撞中占据上风,尚不是完整状态的路鸣泽也吃了不小的亏,原本出场的西装已经成了碎片,鲜血从衬衣下缓缓渗出。
他的恢复力量不足以支撑如此高强度的作战,如果再给穆意喘息之机,那么拼下去落入下风的可能是路鸣泽自己。
他本该趁着穆意状态不佳的时候继续冲锋,但是却停下了脚步,明明刚刚还是生死斗的架势,现在却无需分出胜负。
源自神话中的神器都显得不再光鲜,长弧刀“天羽羽斩”的刀刃变得扭曲,直刃巨剑“布都御魂”更是在刀锋上出现了几个豁口。
两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路明非看着面前的惨象不由得心里抽痛,似乎两边的安危他都相当担心。
“看清楚你自己,追求幻影的家伙。”
路鸣泽开口,虽然他现在身高比穆意低不少,但是眼神就是保持着俯视的样子,目光中带着讥讽的意味。
“幻影嘛......或许是吧。”穆意缓了一口气,“其实不管我来不来这里,都会有人死对不对?”
对上没有办法施展全力的路鸣泽,他还不至于这么快落败。但是在面对两把长刀的夹攻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没错,你猜猜,他会是谁?”路鸣泽歪了歪脑袋,“你根本就不知道......对不对?”
“我......”穆意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在这种场合下该死的不是他......那会是谁?
或许他的无知与任性,真的会导致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结果。
“看过《聊斋》吗?”路鸣泽突然向穆意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原本看着双方没有继续作战的心思的路明非打算从废墟里爬出来,但是现在双方提到了《聊斋》,这让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你们不该是打生打死的关系吗?怎么中场休息还能聊起《聊斋》?
莫非魔鬼脑子被打坏了?一会儿之后会不会发疯?会不会冲上来不顾一切干掉自己?
深谙保命之道的路神人决定再怂几分钟,直到他们之间再不会爆发战斗为止。
穆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听着魔鬼的诛心之言。
“我记得里边有关于刽子手的描写,刽子手曾经对死囚说自己不会真的出手,只要一听出刀的声音就跑,跑到精疲力竭之时就在原地隐居便可确保无事。”
路明非和穆意都反应过来了路鸣泽要讲什么故事,被斩首的死囚将刽子手的话牢记在心里,听闻出刀声之后他感觉浑身一轻,身上的绳索尽数断掉,死囚勐地冲了出去。
没有人去追逐冲出法场的死囚,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真的死掉了,只是胸中憋着一口执念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自己没死。
而死人狂奔而去的地方必然是极阴之地,他就真的在这个地方定居生活了几十年。
这是传说中的状态,一如薛定谔的猫,他永远处在一个生与死的叠加态里。当他的存在被否定的时候,他就不该存在了。
“他是......什么身份?”
穆意了解了为什么路鸣泽具备那么大的怨气,今天死的不会是他和路明非,不然小魔鬼一定会以死相搏。
死的人也不会是他自己,小魔鬼没有必要做出暴怒的情绪。虽然他和魔鬼称得上合作者,但是就算穆意哪天战死,小魔鬼也不会流下多余的一滴泪。
死的人......是穆意的系统,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他弟弟的人。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可是大家都在辩证讨论‘过去’与‘未来’,有谁在意过‘现在’呢?”
“现在?”
穆意思索着这个名词,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词汇,意思也显而易见。
没有人会在意现在吗?并不见得,但如果“现在”这个概念被分割下去,那么就很微妙了。
人们都说过去、现在、未来是三个同样表示时间的词语,但严格来说“现在”与“过去”以及“未来”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在时间轴上标注为一段,而“现在”却是一个一直在移动的点。
当你完成对于“现在”的捕捉时,他就已经变成了“过去”。
所以,严格来讲的“现在”是无法捕捉、无法看见、无法存在的,他只能依托于刚刚结束的“过去”和即将到来的“未来”之间。
只有一种情况能找出“现在”的存在,就是暂停时间,所以“现在”也有着另一个名字——永恒。
原来,将死的一直都不是他,而是不能被直视的“现在”。路鸣泽的愤怒源于自己的无知,他的恨是因为穆意为什么要拉着心里深处的存在来送死。
“现在”是不能被观测的,如果他被人发现,那么就将成为“过去”,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自从黑色的皇帝毁灭了世界之树,‘现在’就失去了最后的栖身之所。”路鸣泽缓缓说着,“我很惊异他能在你的身上重现,就好像你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束缚一般......”
穆意的存在是不合理的,但恰巧就是这份不合理,让“现在”能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存在。因为他是世界规则之外的产物,规则影响不到他。
但是当穆意选择踏入这个世界的规则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想要自己变得合理,就得抛去一切不合理......
“你以为你的精神力暴增是为了什么?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得到的力量总要付出代价。”路鸣泽顿了顿,“在你认为自己没有出什么问题的时候,到底是谁在付出?”
“还有办法补救......吗?”
之所以没人会怪穆意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他的话,体内那位连这一段短暂的时光都不能拥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穆意曾经有恩于他,所以他才愿意称自己为“弟弟”或者“系统”。
但是穆意并不这么想,作为一个本来想要改变死小孩命运的人来说,自己的行为基本等同于又杀死了一人。
“你还能活......多久?”穆意有些不敢直视自己的心,生怕自己的注视让他的存在彻底消失。
“随着你慢慢融入世界的规则,我就会消失啦。不过我没有死去,只是不能存在罢了。”
精神海里,树枝之上的男孩似乎比之前更有活力,死亡......或者说消逝并不可怕,他不会死亡,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人能和他交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