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天,五岁的石小川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救护车上。 ://这种救护车的外观好似那种长面包,车头车尾都是圆形的。如果不去看方向盘和前大灯,根本没人知道那是车头那是车尾。
装在车顶前端的圆形警灯里面的,是那种普通的灯泡。闪耀方式并不是灯泡频闪,而是利用里面的一个小铁腕旋转遮挡光线来实现。
车厢里面的两侧靠窗位置安装有单排椅子,病人的担架就放在中间的走廊上。此时的石小川就躺在这副担架上,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车。
醒过来的石小川发现眼前全是白大褂,正想扯开嗓门大吼却看到一身绿军装的父亲回过头来望着他。
父亲永远都是一副不拘言笑的面孔,不怒而威的表情让石小川打小就不敢跟父亲顶嘴。石小川的调皮捣蛋在军区大院是出了名的,而且经常带领一帮小哥们干些偷鸡摸狗的买卖。就算事情败露被发现,他也会看着一帮落荒而逃的的手下,理直气壮地掐着腰说一大堆歪理。
胆大包天的石小川也不是没有怕的人,经常不在家的父亲就是他的大魔咒。父亲从不会用武力解决问题,每次有人找上门来都会事后跟儿子讲道理摆事实。但这仅限于老爷子在家的时候,真正乐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还是石小川的妈妈。
很多问题其实不是武力就能够解决的,这也是石小川害怕父亲的原因。他敢跟妈妈犟嘴,却打心底不敢跟父亲摆道理。就算他长大成人,仍承认这个事实。
正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石小川自打懂事那天开始就是立志要当父亲那样的军人。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军人。
本打算咆哮的石小川发现父亲也在车上,张大了嘴愣没敢发出一点声音。爬起来凑到父亲的近前,就问这是要去哪儿。
父亲第一次露出复杂的表情告诉石小川,这辆救护车要去军区医院。大惑不解的石小川就问,谁病了。父亲告诉他的儿子,没人长病,只是去医院检查身体。
呼啸的绿皮车随后驶入军区医院的大门口,那是一个半圆形铁架子中间镶嵌有红色五角星标志的门口。
让石小川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打他进入这个只能进不许出的大门以后,这辈子就算是跟从前的自己拜拜了。
办理完简单的住院手续,不告而别的父亲就不知去向。那辆该死的绿皮面包车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以至于发现情况不对的石小川追到大门口都没有追上。
门口的战士见有个身穿病号服的小家伙想要出院,大脸蛋子一沉挡住了回家的梦想。自持打不过人家的石小川只好迂回,咬牙坚持到晚上也没成功溜出去。
接下来的生活就是一个人活,一个个陌生的面孔让石小川第一次感到害怕。更恐怖的是每天的打针检查,以及那个吃了都不知道嘴巴在哪儿的苦药。
面对突然到来的这一切,接受现实的石小川全都忍了。这对于一个只有五岁大从没离开家的孩子而言,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石小川并不是真正接受现实,他所有的笑脸全都假象。石小川当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误导所有人的视线并伺机逃离医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已经将整座医院地形收于心底的石小川已经准备好了。他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并且坚信可以翻越高墙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病。
石小川之所以此次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只因为与他同屋的小伙伴一个个离开出院。作为负责这一片的护士长告诉石小川,小川病的不轻。不仅每天都要打针,还要增加药量。
我擦!都去死!每天吃那个能毒死人的药,没病也吃出病来了!
这一天的清晨,欢欢喜喜吃药打针石小川知道今天就是小鸟出笼的好日子。他不仅打听出医院的那个方向是长途汽车站,而且还不动声色借到了足够的路费。
既然要跑路,出逃路线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架设完毕。那是在住院部东北处的一个长满杂草的墙角,被石小川藏在草丛里的砖头只需摞起来再使劲一跳就能够到墙头。
为了此次离别,石小川在逃走之前还去大门口跟哨兵打个招呼。并且告诉那位大兵,他有一天也会穿上这身绿军装!
想要的答案,总会留个那个有心人。辛勤的耕耘与计划,让石小川成功脱离所有人的视线并离开了医院。当握在手里的钞票全被汗水浸透时,石小川已经站在长途汽车站的大门口。
耗时,一上午。
石小川站在车站大门口,望着一辆辆两头圆圆的长途车驶离的那一刻,他竟然迷茫了。不是因为没人知道父亲部队的驻地,更不是因为他不想回家。
田晓晨默默地听着石小川对儿时的回忆,掏出一支烟摸出打火机点燃。然后塞到石小川的嘴里,这才问道:“那是因为什么?你又不是没钱!再说,就算没钱!你一个小孩子家,也不够票钱!”
石小川抽了一口烟,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当时不为别的,只为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家如何再去面对父亲期待的目光,只为无故丢失病号的护士长会被院长那个老巫婆骂!
就在那天的傍晚,身穿病号服的石小川独自一个人走回医院大门口。然后在哨兵奇怪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住院部。趁着夜色,攀着楼外面的管道从窗户爬进属于他一个人的病房。
石小川说着,使劲搓搓手。然后继续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天来来回回的,一天水米未进。我刚钻进被窝,就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等病房门被人推开,发现竟然是院长和护士长走进来!”
正在抽烟的田晓晨听到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个娄子算是捅大了!你不仅连累了护士长,连哨兵都少不了挨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