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走了。”李云道一脸平静道。
“真的?”甄平似乎很诧异,她已经做好了跟李云道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只有她自己知道,贴身处绑着一个微型炸弹,体积虽小,但威力巨大。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李云道翻脸,在他开枪前,她会按下安装在手表上的遥控器,虽然自己逃不出去了,但至少可以为凯钟多争取些时间。
“我很同情你。”李云道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甄平一愣,随即脸色突变:“凯钟都跟你说了?”
李云道点头:“走到这一步,固然是源自你自己的选择,但外因也不可忽视。”
甄平惨笑:“如果不是他,凯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凯钟,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张凯钟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凯钟小时候其实很乖,也特别有爱心。凯钟四岁那年,张士英仕途受阻,所以性情大变,经常喝醉了回家,对我又打又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现凯钟变得异常敏感,可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为什么不申诉?”
“申诉?”甄平笑了起来,声音无比凄凉,“你以为我没试过?我只提了一次离婚,晚上回来他就打断了我两根肋骨。凯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性格大变,我记得那年他八岁,无意中发现他在后院的树林里虐杀小动物……”
“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甄平再度惨笑,“你知道张士英知道我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后是什么反应吗?”
李云道微微皱眉:“他又打了你们娘俩?”
甄平似乎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心有余悸:“他把凯钟吊起来,用皮带抽得遍体鳞伤。后来,凯钟的病非但没治好,反而变本加厉……直到……直到他在龙井山庄杀了第一个姑娘……”
“尸体是庄祥瑞帮着处理的?”李云道问道。
“姓庄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年杀了自己的老婆,这个把柄一直被张士英握在手里,让他帮着处理尸体,他也不敢不从。”甄平笑了起来,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听说你们去抓庄祥瑞了?被他跑了?”
李云道却没有回答,手机响了响,他看了一眼后,便冷冷望向甄平:“你可以走了!你有半个小时可以离开,半个小时后,我会开始全力追捕你和张凯钟。自祈多福吧!”
甄平没有任何犹豫,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刑侦支队长不会跟自己开玩笑,给自己的这半个小时还是因为自己用拆弹的后门换来的。走下大坝的时候,她走得很快,头也未回。
李云道如同自己承诺的那般,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独自一人,走到大坝旁的铁栏杆处,迎着湖风,凝神望着暗夜里的汹涌黑潮。
人性的复杂令他唏嘘,张士英的暴戾造就了这场悲剧,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位见人都一脸笑意的张副厅长居然还有如此暴力不堪的一面。甄平算不上一个好人,也算不上一个好母亲,但她对儿子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李云道想起了东北大雪山脚下的那座土坟,如今山雪融化,坟头的石堆里是否又长出了漫野山花呢?如果住在坟里的女人还没有离世,也会像甄平护着儿子这般不要命地也要护着自己吧。
迎着湖风,他吹起了口哨。
山歌,老李家人人会唱的山歌。
某年某月某日,穿着碎花棉衣的李秋萝也哼着山歌,提着竹篮,走在那溪流潺潺的山间小道上,直到她碰到了一个叫王抗美的男人。
李云道叹了口气,回到坝顶小屋里,检查了一遍刚刚被自己一枪爆头的尸体。
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只是一侧的口袋里翻出一个防风打火机。从外貌看是个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出头,只是李云道那一枪打在他的天灵盖上,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掀开了他的头盖骨。尸体的右手虎口和食指关节处有老茧,应该个惯用枪的老手。紧接着,他突然发现尸体手指上的指纹很浅,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指纹,这下李云道基本可以判断,这家伙应该是个当过雇佣军的职业杀手,这类人一般都是常年揣着磨石,就是想通过经年累月方式磨去指纹印记,方便各种刺杀行动。看来到时候只能通过牙齿跟国际刑警组织的数据库进行比对了,李云道初步判定了尸体的身份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
蹲在门外抽了两根烟,大坝上终于再度响起脚步声,这一次来的是特警,领头的居然是战风雨。事隔多年,重新跟老朋友们合作,这让战风雨觉得无比兴奋。
“不许动,举起双手!”年轻特警没认出蹲在门口冲自己笑的李云道,恶狠狠吼着,却被战风雨赏了一记脑门。
“嚷嚷啥啊,这是我们头儿!去检查尸体!”战风雨凑到李云道身边,也蹲了下来,一脸崇拜地竖起大拇指,“头儿,你太牛了!真的,我这人不爱拍马屁,但今天我还真的服气了,单枪匹马就拉着毒贩上了塞满炸药的大坝,牛叉!”
李云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几点了?”
战风雨看了看手表:“凑晨两点过五分。”
“还有八分钟。”
“啊?”战风雨不明所以。
“还有八分钟,我们就去抓人。”
“人在哪儿?”
“不知道。”
战风雨被他逗乐了:“头儿,你是不是刚刚太紧张了?”
李云道懒得跟他解释,看了一眼正检查尸体的年轻特警:“别看了,死透了。风雨,让法医接手,这家伙应该是个杀手,指纹磨平了,得查牙齿或者dNA,跟国际刑警那边沟通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我估计这家伙是条大鱼。”
战风雨小声问道:“甄平和张凯钟两人呢?”
“跑了。”
“跑了?”
“不放人不肯给拆弹的后门。”
战风雨有些气馁:“太可惜了!头儿,好像国安那边也介入了,说甄平好像是个间谍,真的假的?不过张凯钟那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变态,法医的报告说几具尸体都是被人虐杀的,好多刀印子都刻在了骨头上,那小子是一丁点人性都没了,简直是个变态杀人狂。”
李云道点头:“由家庭暴力诱发的心理变态,在国外也有案例。对了,几点了?”
“刚刚不是才问过吗?这会儿两点十分了。”
“车钥匙给我。”
“啊?”战风雨虽不解,但还是乖乖将车钥匙递了过来。
“算了,今晚折腾得太累了,你来开车。”李云道悠悠站起身,叹气道,“天生劳碌命哟!”
战风雨跟特警队的人打了个招呼,便随李云道一起下了大坝。
上车前,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如同城墙般高大无比的大坝:“大坝里真有炸药?”
下了大坝,战风雨此时似乎也松了口气:“据说不下一千公斤,真要炸了,百米范围内,都得成烈士。头儿,你要去哪儿?”
李云道想了想道:“西湖有几个机场?”
“一个大型民用,一个小型军用,好像前不久还批了一个民用的水上飞机场。”
“是不是杭城建设的项目?”
“好像还真是。”
“那就去水上飞机场,要快!”
战风雨一边猛踩油门一边问道:“头儿,你的意思是甄平母子想乘水上飞机离开?她就不怕被军分区的战斗机打下来?”
李云道微微眯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风雨,如果是你,你会现在逃走吗?”
战风雨道:“能跑当然跑,跑不了的话,还不如回市里待着,只要你们找不到,等风声过了再离开就安全多了。”
李云道轻笑:“她在误导我。走,回市局指挥中心。”
“好咧!”战风雨似乎从来都不会怀疑李云道的决定,立刻调转车头,飞速驶向市公安局。
李云道出现在指挥中心大厅内的时候,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如雷。
众人让出一条道路,曲费清亲自迎了上来,握着李云道的双手:“云道同志,我代表省委赵书记和省委班子成员对你表示感谢,同时我也代表西湖市委市政府对你今晚的英勇表现表示赞赏和感谢,今晚多亏有你的当机立断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云道却谦虚道:“曲书记,主要还是您领导有方,如果不是您授权给我,让我全权处置此事,我也没那么大胆子,另外还有在场的所有人的配合与支持。总之,今晚能还西湖百姓一个平安的夜晚,再怎么着,也值了!”李云道没有注意,现场有记者在,自己刚刚说的话已经被录了下来。
曲费清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与之同志,云道同志今晚的英勇事迹,一定要做成材料上报,并号召全市公安干警向李云道同志学习!”
康与之此时心中石头落地,脸上笑着答应下来,但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快。
李云道却没管那么多,拉着曲费清和康与之,小声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甄平和张凯钟母子并没有外逃,他们一定是回市区了。”
曲费清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玩灯下黑?”
李云道点头,康与之却皱眉道:“不太可能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还不逃?跑到市里来自投罗网?”
曲费清却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可能性有多大?”
“七成的可能。”李云道说道。
“这样,与之同志,立刻组织人手,发动群众,对市区所有宾馆、酒店和社区进行排查……”
李云道却打断了曲费清,小声道:“曲书记,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