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跪在地上，神情紧张。
倒也不都是装出来的，她怕自己说错话，没完成墨如公子的嘱托，反而将自己陷入危机。
“回皇上，二皇子允昭送给韶音公主的补品，其所用的木碗，均是提前用马齿苋汁浸透，而后自然晾干，再承装补品的。”
姜舒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老皇帝的神色，见皇上听得认真，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扳指，并未盯着自己看，暗中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每一碗补品，都是按照太医方子来分装的，烹饪时直接加水泡发，而后上锅蒸制即可，非常方便，却也为人在这承装食物的木碗上动手脚，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姜太医停下。
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去二皇子府质问时，允昭的回答。
老皇帝并未挑明自己已经查出木碗以及马齿苋汁的问题，只是说起步云服了允昭送来的补药后，失血小产。
允昭对天发了毒誓，说自己绝对没有要害死六妹妹的心思。
马齿苋汁只能滑胎，确实未必致死。
允昭又说他送的补品全部经过太医之手，绝无差错，连方子都是好几位太医一同验过的，父皇可着人一一查证。
这一点，也确实无问题，补品是安全的，装补品的木碗，不在太医职能之列。
由此看来，允昭避重就轻，说得都是实话，却也将下毒之事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不愧是掌管奇云阁的人。
也只有奇云阁的人，才能想出用木碗下毒这么隐蔽的做法吧。
老皇帝心中有些失望。
不是因为允昭的本事太小，而是他的本事，都用在了对付自家人身上。
还有允明。
如果说云儿尚有些心机的话，三皇子纯粹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就连自己明示要把太子之位给他，他都无论如何不肯接受。
这样的人，老二都不肯放过。
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亲弟弟，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百年之后，允明和步云焉有命活？
怕是都要被允昭赶尽杀绝了。
就在那一瞬间，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皇位不能传给老二。
“朕知道了，你去御药房拿几只上好的人参，给云儿带去，补补身子。”
老皇帝对着姜舒说道。
姜舒替韶音公主谢了恩，缓身而退。
墨如交给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自己不往二皇子身上引，而要让多疑多思的皇上，自己把个中关联思考清楚。
“姜太医。”
姜舒正闷头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啊，是巧驸马，微臣一时不查，还请驸马莫要怪罪。”
姜舒深深拂了一礼。
“无妨。”
巧一见姜舒脸色不错，心里便已有数。
适才姜太医去见皇上，定是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都在主子和他的掌控之中。
片刻后，养心殿内。
“头甲几人的考卷，朕都看过了，单觉得林安和这个叫陆青的，难分伯仲，都是极佳的人才。”
老皇帝道。
巧一正要接话，老皇帝又道，“这陆青，是公主府的人吧。”
“回皇上，陆青原是奇云阁侍卫，入了公主府之后，之前帮忙管着云儿开的书局。”
巧一扑通一声跪下回禀道。
“这样啊。”
老皇帝应了一声，随意翻动了几下桌上的案卷。
其实皇上早就派人去查了三甲名单上诸人的身份，只是看看巧一是否会和自己说实话罢了。
“那你觉得，今科状元，朕选谁合适？”
老皇帝问道。
巧一不敢抬头，埋着脑袋搜肠刮肚，这不归他管啊，皇上看上哪个选哪个不就完了。
“别紧张，来，起来坐着说。”
老皇帝又恢复了往日慈祥的面孔。
巧一思索完毕，还是根据两人在试卷上所体现的治国观点，分别加以评述。
听得皇上频频点头。
末了，巧一又道：“微臣以为，林安的试卷要更胜一筹，只不过……”
巧一心虚地看了老皇帝一眼，站起身来打算跪下。
“坐着说，坐着说，只不过什么？”
老皇帝笑呵呵伸手一拦。
“只不过，林安，是罪臣之后。”
养心殿内陷入一阵静默。
林安能参加考试，巧一是暗地里和皇上汇报了的。
但能参加考试和适合当状元，是两码事。
状元郎，那可是全天下学子的表率。
身份一定要清清白白。
“罢了，”老皇帝叹息一声，“就让林安做个探花吧。”
头甲三名，依次是状元、榜眼、探花。
林安因为出身的问题，一下子就从第一变成了第三。
连巧一都在心里替他惋惜。
“陆青的才学，点个状元也是名副其实。”
老皇帝又道。
巧一旋即跪下谢恩。
老皇帝笑得意味深长，“朕为国家选人才，你谢什么。”
巧一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从进养心殿到现在，皇上句句都在试探自己。
陆青若成了状元，公主府便有了名正言顺可以在朝为官，结交朝臣的人。
不是靠老皇帝的恩赐，靠着公主府的背景，谋得的权位，而是自己实实在在通过科举考上来的。
至此，他家云宝宝的野心版图也逐渐拼成。
兵权，有已经成为骠骑将军的陆营。
朝中信誉，有新科状元陆青步步为营。
农学民生，有国子监的陆八坐镇。
民间态度，主子通过书局的话本子，无形中控制着百姓的心之所愿。
譬如，现下风靡盛朝的话本子，均是女强男弱，女主人公承担了救世报国的天下大义，或是带领一时一地的人们脱贫致富，女性成为流行故事中浓墨重彩的部分。
更重要的是，有陆九对悦云楼的经营，公主府根本不缺钱财。
如此，只要是步云想争夺、利用、维护的人才，均可以长长久久地为公主效力，且无贰心。
而这些，都是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悄然发生的。
有些甚至离不开皇上的默许。
因此，若说老皇帝毫无察觉，那是不可能的，真蠢成那样，也当不成皇帝，坐不稳江山。
巧一抬起头，事到如今，他想同皇上讲一讲主子的苦心和理想。
但此事，他并未同主子提前商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