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黄炎宁这样一说,路鸣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这些已经接受了大半年培训课程的学员们,正好需要找个实习的机会,这不是现成的嘛。
学员们都是经过专业的盯梢、监视训练的准特工,比一般人的观察力强得太多了。
“这个主意好是好,但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这是在假公济私?”路鸣有些犹豫,他是担心学员们会误解。
“这怎么能叫假公济私啊,绑架案是刑事案件,全民都有责任和义务帮着查案破案。”张子扬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警察就是警察,在社会性的问题上,会有自己明确的方向。
“那好,今晚加印杜鹃的照片,明天就把寻人启事张贴到上海的所有角落,报上和广播里也要不停地宣传,先不要说被人绑架,只说是失踪,现在也不能给绑匪太大压力,防止他们伤害人质。”路鸣说道。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路鸣提出的做法。
“赵副站长,上海站那里请你务必盯紧了,一定要把那个打电话的人找出来,那是唯一的线索。”路鸣又吩咐道。
“好的,我会尽力。”赵元良点头答应。
“子扬,那两个警察一定要仔细、好好地重新审一遍,我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们究竟是被人利用了,或者根本就是这个阴谋的协助者,我看都有可能。”路鸣又说道。
“好吧,不过他们毕竟是警察,只能吓唬,不能上刑,除非掌握了真凭实据。咱们现在囚禁他们,我看邵局长也不是很乐意,但碍于你的面子,没敢说出口。”张子扬有些无奈地道。
路鸣点点头,按说没有确凿的犯罪证据,张子扬的确无权羁押那两名警察,但由于分局局长没有提出抗议,总局局长也默许了,两名警察也只好委屈自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这是路鸣第一次使用了他一向反对的强权,如果不是为了杜鹃,他绝对不会这样做,这种做法跟他所持的法律信念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人有时候真的会反对自己,甚至会成为自己的对立面,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路鸣一边说着,一边在内心强烈提醒自己,仅此一回,仅此一回,绝不再犯。
“还有什么好办法,大家再想一想。”张子扬说道。
一顿饭下来,大家已经绞尽脑汁,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能动用的人力也就这么多。
他们在复兴社、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的线人,几乎遍布上海的每个角落,已经全部行动起来,进入了角色。
整个上海,除了日租界和日本驻军营地这些禁区外,其他的地方,他们都安插了自己的耳目。
“劫持者开的是什么车?”路鸣突然问道。
“嗯,是一辆1930年的道奇车。”安恭根说道。
“能确定是1930年产的?”路鸣问道。
“能,恰好有一位目击者是汽车爱好者,对汽车的车标和生产年头有研究,所以提供了准确的信息。”安恭根笑道。
“嚯,还有这种人?神了。”张子扬惊奇道。
“上海什么怪人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上海人做不到的。”安恭根笑道。
“如果确定车子是1930年生产的,应该就能查出进口的批次还有购买者。”路鸣有些惊喜,他在这方面也有自己的经验。
“也不一定,有的车子可能是走私的,这些人应该能考虑到这一点,他们使用的武器和车辆很可能是在黑市购买的。”张子扬给路鸣泼了一盆冷水。
“不对,即便在黑市购买的,也能查出购买者的来路吧?”黄炎宁说道。
“那可未必,黑市上的东西来源特别复杂,销路更加诡异,很难查出背后的买主。”张子扬说道。
大家的经验出现了碰撞,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渐渐有了新的侦查思路。
“如果是一般的东西的确难以查出来,不过汽车这种大宗物品,只有少数人掌握,只要能找到销赃的黑手,就能查到真正的购买者。”路鸣说道。
上海的黑市掌握在几大帮会里,青红帮和漕帮在里面都有份额,当然他们只是掌控,里面的商家可就五花八门了,来自什么地方的都有。
“先从海关着手查,同时排查黑市,一点一点挤牙膏,我就不信查不出元凶。”路鸣下了决心,办这种事就要有杠精的勇气。
选择从车辆入手查是正确的,毕竟上海的车辆交易并不太多,而且也都会有进口、销售记录,如果是黑市购买的,情况可能会复杂一些,但也未必就无迹可寻。
现在看来,最靠谱的线索就是这辆车,当然也不能排除车是偷来的,那样的话,这条线索基本就废了。
查案就是这样,可能会有很多线索,可是许多线索走着走着就进入了死胡同,但也得一条条排查,不能放过一个。
也许在死胡同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新的线索就出现了,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功夫不负有心人。
吃过饭后大家都走了,路鸣还是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房间,就当作卧室了。
他回到办公室时,刘绮雯还没走,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绮雯,你怎么还不下班啊?”路鸣问道。
“我想在这里陪陪你。”刘绮雯说道。
“不用的。”路鸣摇摇头。
“长官,您也别太焦心,杜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刘绮雯劝道。
“你不用劝我,我目前还挺得住。”路鸣叹息道。
“我听说了,有人从上海站咱们原来那间办公室打出的电话,所以杜小姐才被抓了,查出那个人了吗?”刘绮雯问道。
“没有,这个人既然敢在那间办公室打这个电话,肯定也有了万全准备,能不能查出这个人很难说。”路鸣也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
“上海站怎么会有人在您背后捅刀子啊?难道他们忘了您的恩惠了吗,说人走茶凉是客气的,这种人简直是白眼狼。”刘绮雯气愤道。
“这是两回事,给原来的复兴社提供资金只是一笔交易,谈不上恩惠不恩惠的,另外你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也许有人对我撤销了资金支持不满,在暗中向我发泄吧。”路鸣说道。
整件事现在也有些眉目了,从那个举报电话开始,到第三分局的两名警察去抓人,再到那个邵局长非得让人把杜鹃送到总局,结果被人劫持。
这件事的每个步骤所关联的人,都是这个大阴谋里的一个环节,由此构成了完整的链条。
这还只是浮出水面的细节,更多的还藏在黑暗中,等着他去挖掘。
在这根链条中,有的人也许是无意中被人利用了,有的人则是直接参与到了阴谋里,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一个事件知情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自然就越大,因此主谋者不可能从头到尾,让每一个环节的人都知道实情。
如果那样做,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假了,全是巧合,难免让人产生怀疑。
最好的办法是,事件的核心让知情者去完成,外围部分利用不知情的人,按照合理的逻辑去完成,整个事件看上去就显得真实而自然,不像是人为的样子。
路鸣感觉到了这就是针对他的又一个阴谋,只不过他想不明白这个阴谋策划者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为何选择对杜鹃下手,这看上去根本没道理,但暗中肯定隐藏着合理性。
如果是上海站或者警备司令部抓捕杜鹃还合理一些,毕竟杜鹃共-产-党员的身份已经有人知道了,很可能传到这两个部门的耳朵里,但是他们抓人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法,哪怕是秘密逮捕也不会在街头劫人。
路鸣并没有忽视这种可能性,他让黄炎宁回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做了打探,看看是否有人私下抓了杜鹃。
上海市特别行动大队那里,路鸣安排安恭根去查询,安恭根在那里也有自己的人脉。
至于上海站这里,可以排除了,他们绝对不敢秘密抓捕杜鹃,哪怕是戴笠也不敢下这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