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没事的话你在上海多留几天吧,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我还有很多事情求教于你。”事情谈完之后,路鸣心情十分愉悦,便笑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明天就得离开上海,我还有很多任务要去完成,现在不是国难当头嘛。”李先生说道。
“哦,这样啊,有点急了。我本想给你准备一百万经费,如果这么急,我只能筹措到二十万,你是想要法币还是银元?”路鸣想给李先生带点钱离开,也算是个见面礼吧。
“我们的确很需要钱,以后我会告诉你,用什么办法转给我们。这次不行,我回去要穿过很大一片白区,身上带太多钱会引人怀疑的。”李先生笑道。
“那有什么,我派人护送你一直到目的地,没问题的。”路鸣不以为然道。
“路鸣,你要记住,从现在起,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你不能跟我们接触,包括我们在上海的同志,你只能通过电台跟我们联系,这是保护你。所以你也不能派人护送我,这是命令。”李先生正色道。
路鸣摊摊手苦笑道:“好吧,听你的,等你到目的地之后再告诉我,怎么把钱转给你们,你放心,没人能从钱的方面追查到我的。”
李先生也笑了:“这我知道,上海有个大财神爷,就是盛先生,还有个小财神爷,就是路鸣你啊。”
路鸣感叹一声:“那按照你的严格要求,明天我也不能送你了呗。”
“对,你离开这家酒店后,我们就不认识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等到革命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可以在一起回顾这段经历。”李先生笑道。
路鸣离开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是他见到李先生的第一次,却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后他再没能见到李先生,直到他有一天知道了李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才大吃一惊。
晚上,他去了留园,见到了盛有德。
“慕仪那里还好吧?”路鸣一见到盛有德就问道。
他一直担心盛慕仪的安全,据说在华北,日本特务的活动很猖獗,社会名流尽在他们的严控之列。
“你放心吧,宋哲元将军虽然辞去了察哈尔省政府主席的职务,军权还在手中,对慕仪保护得很周到。”
盛有德在民国政府中素有人缘,不用他开口,盛氏集团上上下下个人的安危是有保证的,更何况派去的是盛大小姐。
“老伯,您在华北的布局真的会在将来发挥作用吗?如果有一天华北失守,被日本人占领了,您做的那些布局不都付诸东流了吗?”路鸣有些看不明白盛有德的这一步棋。
“我的布局就是针对你说的这个局面,如果华北一直能和平下去,我也不会去华北抢市场了。如果有一天华北真的被日本人占领了,凭借盛氏的名气,应该能在华北站住脚,日本人就算占领了地盘,也要找人合作经商,盛氏自然是他们的首选。”盛有德笑道。
“真的到了那一天,您就打算放弃原来的身价,跟日本人合作了?”路鸣不解地问道。
“不是合作而是周旋,为的是保护中国人的利益,即便在敌人的刺刀下,有些事也是可以做到的,哪怕是做一些交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盛有德语调深沉地说道。
“我知道,在关键时刻,用钱换回我们需要的人,保护我们的有生力量。”
路鸣在跟李先生讨论了一个下午之后,整个人好像开窍了一样,被盛有德的几句话就点明白了。
“还真是神了,一个下午,果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共-产-党人就是厉害啊。”盛有德不由感慨道。
路鸣笑了,接着就把跟李先生商谈的细节说了一遍,除了他想要加入中共这一段。
“看来中共真的是读透了中国历史,这个做法是在效仿李闯王啊。”盛有德含笑道。
“老伯,中共是真心抗日,您怎么能这样说?”路鸣有些不满地道。
“你忘了,李闯王当年被崇祯皇帝打得无处立足时,也曾经上书朝廷要求率军去满洲帮着朝廷跟皇太极作战,现在红军想要渡过黄河去东北作战,这不是相似的一幕吗?”盛有德说道。
“情景相似可本质不同,李闯王当时代表了当时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崇祯代表了贵族和文官的利益,结果贵族和文官集体背叛了他,他也就成了独夫,最后不得不在煤山悬梁自尽了。可惜当时李闯王进入北京后也忘了底层人民,自己当上了统治者,最后走上了灭亡的道路。”路鸣说道。
“历史经常有令人吃惊的相似之处,当时朝廷如果不是急于抵御满洲铁骑的入侵,也不会被闯王夺了天下,现在占领满洲的却是日本人。”盛有德不由喟叹道。
“那您的意思如果政府全力抵抗日本侵略者,就会被共-产-党夺取天下了?不能这么比喻吧?再说崇祯王朝是灭亡于结构系统的腐败,即便没有李闯王,也一样会亡国。”路鸣更加不满了。
“是啊,虽然说当今政府还没有腐败到崇祯王朝那个程度,但共-产-党比李闯王更得人心,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想老蒋大概也明白这一点的吧,所以总是忧心忡忡,把中共视为心腹大患。”盛有德洒脱一笑道。
说着,盛有德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和路鸣倒了一杯。
“这一阵您到处游说,效果如何?”路鸣岔开了话题。
“效果还不错,日本人的威逼和利诱对华北地方当权者敲响了警钟,他们也看明白了,日本人在实施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策略。这个策略的发明者是中国人,日本人是学了咱们古人以夷治夷的策略,想来个以华治华,大量扶植汉奸政权来制服中国人。”盛有德淡然道。
“老伯,你应该跟他们把话说透,让他们对日本人别再抱有任何幻想。亡国奴的滋味可不好受,东北的傀儡康德皇帝就是他们最好的榜样。”
路鸣的思想已经彻底放开了,当然,在盛有德面前他说话可以毫无顾忌,有一说一,尤其是在国家命运的大是大非上。
“这些天我见了许多党内高层人士,也跟那些地方当权者有交流和沟通,他们都同意,在必要的时候地方政府应当归顺中央,但是中央必须保证不会趁机吃掉他们,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后再坐下来解决。”
这也是盛有德的基本观点,中央和地方如果能找到各自利益的基本点,不去纠缠细枝末节,还是完全有可能同心合力,建立起抗日统一战线的。
“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路鸣如释重负道。
“现在最大的阻碍还是在老蒋这里,我专程去南京跟他见面,长谈了一次,他依然抱着那个‘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不放,坚持要先解决中共的武装力量,然后再抵抗日本人。”盛有德说到这里,不由仰头叹息。
“我认为蒋先生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是不识时务、失了民心,这将给国民党埋下祸根,带来灾难。”路鸣不客气地说道。
“当然党内还有一些顽固分子、亲日分子也不同意跟共-产-党捐弃前嫌,他们反而愿意跟日本人一起建立反共防共的统一战线。”
盛有德说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人是老糊涂了还是存心卖国啊?”路鸣愤然站起来说道。
“他们既不老,也不糊涂,就是被共-产-党吓破了胆子。你也知道,共产国际召开大会,要建立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反过来,德国、意大利还有日本这些国家就想建立一个国际上的反共联盟,现在党内的一些顽固分子和亲日派也想加入这个联盟。”盛有德说道。
“不管是反法西斯还是反共,那都是国际层面上的事,现在对中国、对中华民族,最要紧的也是唯一重要的,就是抵抗日本侵略者,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孰轻孰重,难道他们还看不出来吗?”路鸣不解地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