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的时间悠悠而过,事实证明谦田家族的情报是准确的,而且没有夹带任何私货。
路鸣根据情报对时局作出的判断也很准确,1935年春节过后,日本关东军和天津驻屯军联合对华北各省的军政要员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和平攻势。
关东军高层和宋哲元部以及各省的军界要员展开密集互访,大肆宣扬中日亲善、互相提携的口号,进一步贩卖“大东亚共荣”对中国如何有利的言论。
迫于军事压力,宋哲元和各省军政要员不得不跟日本人虚与委蛇,希望能在中央政府和强大的日本军力的夹缝之间生存下来。
针对失控的华北局势,民国政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尽量拉拢各省军政要员,说服他们不要脱离中央的管控。
每到历史关头,总有居心不良的人想要趁机捞取政治利益,一时间各路政治小丑纷纷登台,他们在关东军高层的支持下,开始谋求所谓“自治”。
民国政府在日本人发动的攻势下,所能做的只能是步步退让。
1935年五六月间,日本人密谋策划在河北、天津等地制造事端,以武力相威胁,迫使民国政府签订城下之盟。
6月6日,日本关东军驻内蒙阿巴嘎旗特务机关的四名特工,由多伦潜入察哈尔境内秘密绘制地图,被当地守军擒获。
驻张家口日本领事桥本和察哈尔特务机关长松井源之助,借题发挥,指责中国军队侮辱日本军人,向第二十九军副军长秦德纯表示抗议,限5日内答复,否则日军将“自由行动”。
南京政府屈服于日方压力,于6月19日免去宋哲元察哈尔省政府主席职务,任命秦德纯代理察哈尔省主席,秦德纯于6月23日开始与日方代表土肥原举行谈判。
6月27日中日签订《秦土协定》,使中国丧失了在察哈尔省的大部分主权,察省四分之三的疆土落入关东军手中。
7月6日,南京政府亲日派首领何应钦与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梅津美治郎签订了卖国的《何梅协定》。
协定的内容主要是:取消河北境内的国民党组织,撤出河北境内的中央军,取缔一切反日团体和反日活动。
虽然没有爆发战争,但转瞬之间,民国政府就丧失了包括平津两个直辖市,以及河北、察哈尔两省的部分主权。
民族存亡之际,国家危难之时,中-国-共-产-党通电全国,建议全国各党派、各地区放下内部纷争,建立抗日联盟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思想进步的新闻媒体向全国发出倡议,枪口一致对外,中国人之间绝对不能打内战。
中-国-共-产-党的系列主张和号召获得了全国各党派各阶层的广泛支持,不过民国政府并没有同意,他们依然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
“看来时局要乱了。”
在那家路鸣和谦田常去的日本料理店里,谦田对路鸣叹息道。
“关东军真的做好了全面进攻的准备了吗?”路鸣喝了口啤酒,感觉喝到嘴里的是一口苦涩难咽的药水。
“军部早就蠢蠢欲动了,准备打一场对华全面战争,他们坚信自己会胜利,不过政府并不支持,现在还在尽量约束军人的言行。不过能约束多久,实在很难说。军人的狂热会摧毁一切,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谦田苦笑道。
谦田对时局的发展同样悲观,他的悲观不仅是对中国也是对日本。
在这个问题上,谦田的观点和路鸣不谋而合,日本想要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或许可以取得胜利,但却无法消化。
日本想要完全奴化中国,皇民化中国,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不管侵占了中国多大的疆土,战争结束后,日本将背上沉重的包袱,最终会被中国拖到鲜血耗干,由一个强国再度蜕变成一个弱国。
这还没有考虑国际形势的发展,一旦国际社会形成抗日同盟,彻底灭亡的不是中国而是日本。
“眼下有这么个怪圈,英美政府想约束日本政府,日本政府想约束军部,但只是想却没有有效的行动。以关东军为代表的日本军人,现在就像一匹野马,系着它的缰绳眼看就要断裂了。”谦田深感忧虑道。
“谦田君,按照你的分析,在未来五年,日本能完成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的准备吗?”路鸣问道。
“你这个说法不准确,日本并没有一个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的计划,起码政府没有,国家的经济脆弱不堪,政府勉为其力,哪里还有打仗的想法?”谦田解释道。
“但关东军在中国摆出的架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华北被他们弄成这个局面,这一仗我看是免不了的。”路鸣坚持认为日方早有侵华的整体方略。
“问题就在这里,政府和军方意见并不统一。要说打仗,政府有一部分人主张在摆脱经济危机后,向北夺取西伯利亚,把苏联的势力驱逐到乌拉尔山脉以西,也就是说让苏联把在亚洲占领的领土全部吐出来。这倒是日本的既定国策,政府是担心苏联有吞并亚洲的野心。”
“这只是一方面吧,你们政府的小算盘总是在滴溜溜地转啊。”路鸣笑了,狡猾的日本人最看重的还是资源。
“谁也别想骗路桑啊,”谦田举起酒杯道,“西伯利亚才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区,那里的冻土层下,埋藏着数不尽的石油、黄金、钻石还有各种铁、铜、煤等战略物资,如果能达成这个目标,不但能掠取到足够日本发展一百年的战略物资,而且能把苏联对日本的威胁一举铲除。”
“我在美国读书时就知道,日本计划在二十世纪中叶之前,大约是1945年完成现在海军建设,达到跟英美海军分庭抗礼的水平,然后夺取英美荷在亚洲的殖民地,夺取南亚尤其是新加坡、澳大利亚的石油、橡胶、大米和各种矿产。在这之前,中国难道不是他们的最大障碍吗?”
路鸣关心的中心还是中国,他认为,日本侵略南亚,一定是在占领中国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日本不会挥挥手就跨过这片大陆。
谦田想了想,觉得自己一时无力驳倒路鸣,有点急了,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路桑,我敢保证,日本政府真的没有一份对中国全面开战的计划书,我不是为他们辩解,而是说对中国全面开战不符合日本的经济和战略利益,中国并没有石油、橡胶,也没有丰富的铁、铜这些战略物资,日本需要中国这个大市场当做工业产品的倾销地,而不是把中国占为己有,当然也不是不想,而是这样做得不偿失,最后可能给日本带来严重的危机。”谦田解释道。
路鸣并不完全相信谦田的话,尽管谦田反对军人的独断专行,反对军人的对外侵略行径,但是谦田毕竟是日本人,不可能不为日本政府遮羞护短。
但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日本政府的言行不一已经昭然若揭,在他们眼里哪里还有中国的国家尊严?
“那么谦田君,我想问你,如何解释这次日军对华北展开的和平攻势和武力威胁?”路鸣厉声问道。
“这就是我说的军人失控的问题,关东军几个野心勃勃的少壮军官发动了九一八事变,意外地占领了东北,这就鼓励了更多的少壮军官冒险攫取军功的行径,当初中国太软弱了,东北是应该倾全国之力进行抗争的。如果当时中国军队能阻止他们的野心,日本政府也会发出阻止战争的声音。”
路鸣差点被谦田苍白的狡辩气笑了,日本政府无力管控自己的军人,这责任竟然要落到中国政府头上?
不过从一定角度上来说,谦田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东北当时能保住,或许只需要顽强抵抗几个月,那就有可能逼迫日本政府和中国政府通过谈判来解决事端。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日本军队全面占领东北,日本政府介入东北事务,已经是铁的事实。
“我的人,在那里……还都好吧?”路鸣问道。
路鸣想开了,政治上、军事上的决策,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做主的,他只管搜集情报、分析汇总后递交到上面,其他的事自有上面的人来决定,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那些特工的安危。
“你放心吧,只要我的家族还在,他们就不会有事。我们谦田家族保护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谦田自信地晃了晃脑袋,说道。
这次谦田没有带来新的情报,路鸣来见他是因为跟特工的联络日期到了,却没收到特工发回的安全信息,所以来找谦田询问一下情况。
路鸣给每个特工都规定了给总部发送安全信息的日期,如果定期收到安全信息,就说明特工是安全的,还在正常工作,如果过了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安全信息,就说明这个特工可能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