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慕仪并没有跳舞,而是退到了大厅角落的茶座上,用她的话说,满场就没有一个她看得顺眼的男人。
路鸣从少帅的书房出来后来到大厅,看到这个场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过去跟盛慕仪亲热地闲聊起来。
路鸣记得,盛慕仪平时的确不喜欢跳舞,好像就是跟他跳过几场,一般的舞会她根本不会参加。
“呃,和赵四小姐相处得怎么样?”在回去的路上,路鸣问盛慕仪道。
“还能怎么样,你也知道,社交场上充斥的就是虚伪、浮夸和奢靡,没有一点是真实的,所谓的社交礼仪不过是掩盖这些虚伪本质的手段而已。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从来不涉足社交场合,我是没有这个自由啊。”盛慕仪叹息道。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社交场合也是人际交往的好地方,如果透过虚伪能看到本质,也不算浪费时间。”路鸣笑道。
“费那劲干嘛?有事说事不行吗,干嘛非得转弯抹角地相互逢迎呢?”盛慕仪骄傲地道。
路鸣无奈点头,所谓人际交往无非是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想要这样做的人都是有目的的,无非就是要借助人际关系打通某些环节做一些事。
千金大小姐盛慕仪似乎没有这个需求,平时都是人求她,哪有她求人的呢。一个人既然无求于人,又何必去巴结人。
其实路鸣也不习惯社交场合,他还是喜欢跟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有情有义的真心交往,会使一个人心灵充实。
虚头巴脑的社交场合,看起来热热闹闹,其实各怀鬼胎,令人心虚。
“不说那些了,刚才我跟汉卿还有他的部属,一起讨论了华北当前局势,他们都希望汉卿举大旗,趁着日本人在华北做手脚,索性先打回华北。”路鸣叹息道。
“汉卿的军队现在都被蒋先生掌控了,他有这个实力吗?还有日本人是不是真的在动华北的心事啊?”盛慕仪最近一直没见到郭嵩焘,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日本人不会甘心待在东北的,他们有更大的野心,可以确定,目前他们正在鼓动大小汉奸秘密策划‘华北五省(河北、山东、山西、察哈尔、绥远)自治’方案。”路鸣表情严肃起来,眉宇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
“你是怎么弄到那份情报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盛慕仪仍然处在将信将疑之中。
今天一大早,董先生给住在特工学校的路鸣打了个电话,告诉路鸣收到一份密电,路鸣一听就知道了,这是日本联络站发来的情报。
路鸣立即赶回万国公寓,当场翻译了电文,得知情报内容后,不免愣住了,这可是重大事件啊。
路鸣二话不说,当即去找董先生发专电给南京的蒋先生,这等于是一事两个档,国共领导人会在同一时间获得这个情报。
随后路鸣就驱车赶到了盛府,面见盛有德,简单汇报了秘密情报处日本联络站发来的情报。
盛慕仪当然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起初,路鸣也怀疑这是不是日本人故意放出的风声,因为日本人热衷于干这样的事情,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兵不厌诈。
如果是假情报,这样做的目的是企图引导中方误判日方的战略。
东北联络站在前两天通过密电发来一份情报,明确告诉路鸣,这是从关东军司令部获得的秘密情报,即便如此路鸣也没敢完全相信。
好在情报的内容目前只是个计划,暂时还不会执行,有充足的时间去识别。
本来按照路鸣的想法,派出去的特工在进入新的环境后,至少两年内不执行任何任务,只以生存为主,熟悉环境,建立好人际关系,彻底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
可是情况太特殊了,日本联络站的特工却冒着危险给路鸣发来了密电,印证了东北联络站情报的真实性。
日本联络站的特工之所以能获得如此重要的情报,跟一个人有直接关系,这个人就是谦田。
谦田不知怎么知道了路鸣的秘密情报处的存在,也知道路鸣在培训特工。
有一次在和路鸣喝酒时谦田主动提出,他可以帮助路鸣的特工进入东北和日本本土的政府和军事机构中,并且能帮助他们立住脚,甚至进入一些要害部门。
路鸣问他特工学校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谦田笑了。
“你们民国政府就像是一座四面漏风的破房子,还有什么能保密的事吗?”谦田如是说道。
“那你为何愿意帮助我们,这可不是小事啊?”路鸣试探着问道。
两个人虽然是好朋友,但谦田这种行为几乎接近卖国了,路鸣很难相信谦田是真心想要这样做。
一个人不管遭受多大的磨难,对自己的国家总是存有一份感情的。一个人卖国等于是出卖祖宗,除非是利欲熏心,丧失了理智才会这样做。
谦田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的祖国并没有仇恨,只有深深的惋惜。
“只要能阻止中日之间发生战争,我会拼命,当然也不恤于所谓的卖国。”谦田说道。
路鸣没有说话,他必须好好思考这样做的后果,真要是让谦田帮助自己手下的特工,就等于把这些人的命交出去了。
“你不用怀疑我,我还有我的家族都秉持这个观点,一直在尽全力阻止军人不断扩张的野心和残暴行为,他们似乎是在为国家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可是现在不是秦汉唐宋时代了,人类已经跨入现代文明,战争除了带来死亡和仇恨,带不来任何荣耀和利益。”谦田解释道。
“你认为日本军方的战争欲望和侵略企图,能够阻止得了吗?”路鸣问道。
“他们再疯狂也能看得到啊,上一次的欧洲战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战争没有赢家,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最后面对的都是大半个世界的废墟。正是看到了上次欧洲战争的惨烈景象,我才成为一个绝对的和平主义者。”谦田侃侃而论道。
路鸣沉默了,他真的无法马上下定决心,把自己培养的特工交给谦田不是一件小事,必须慎而又慎,而且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主。
路鸣组建秘密情报处、培训特工,不长不短也有两年时间了。
在民国政府内部,秘密情报处虽然是一个秘密机构,但是上层还是有许多人知情,而这些上层人物跟日本政府、军界高层交往频繁。
尤其是那些和平运动的鼓吹者,肯定也从汪先生那里得到了相关信息。
“我可以让你的人得到谦田家族的保护,安插他们进入各个部门,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力量的平衡,你们可以利用情报优势,弥补军事和国力上的不足,只要让我国那些军人意识到对中国动武失大于得,或者说存在不可预估的风险,他们可能就会收手。”谦田说道。
“可是这种事早晚都会暴露的,会牵连到你本人,甚至牵连到谦田家族,你不害怕吗?”路鸣摇头道。
“我既然敢这样说,我的家族敢这样做,就不怕什么牵连,跟你说吧,在日本并非所有人都希望跟中国发生战争,相反很多人希望中日之间能有真正的和平,日本向外扩张的步伐必须停止。这些人里有作家、艺术家,更有政府和外交界的人士。”谦田有几分激动地说道。
路鸣觉得,谦田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起码也是真心实意。
事后,路鸣独自想了好几天,始终无法决定是否迈出这一步,只好跑去跟盛有德商量。
盛有德听到路鸣的分析后马上说道:“可以跟他们合作,谦田家族是可以信赖的。”
“您了解谦田家族?”路鸣吃惊道。
“当然了解,谦田家族是日本的华族,也就是贵族,天皇的远亲,在日本还是有一定势力的,他说的不是空话。”盛有德说道。
“既然谦田家族是日本贵族,对日本的对外政策应该有很大的影响力吧,为何要用这样的办法来阻止战争呢?”路鸣一直弄不明白谦田这样做的真正目的。
“你不知道日本的情况,别说华族,就是天皇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制度的限制,无法完全左右政局走向,左右政局走向的本该是政府和内阁,可是现在政府和内阁都被军人掌控了,所以军人才会肆无忌惮地迈出对外扩张的步伐。”
盛有德也正是因此不愿意和日本人有贸易往来,他知道,一旦和日本人有了生意往来,早晚会被拖进“汉奸”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