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宁看不惯俄国人摆出大国沙文主义的架子,多次和苏联专家发生争吵,最后总算都和平解决了。
路鸣只能劝慰黄炎宁,要摆正心态,甘做学生,毕竟在特工教学和培训这个领域,他们是完全的门外汉,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让请来的专家来当家做主。
“路少爷,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坑咱们,这才开学几个月啊,钱花得跟流水似的,看着都让人心疼,培养一个特工真的需要花这么多钱吗?咱们复兴社也培训过几期学员,花的钱连还不到这里的十分之一。”黄炎宁愤愤不平道。
“这里花钱的确是多了点,但咱们培养的是高端人才,当然不能用复兴社的培训标准来衡量,要不然也不必花重金聘请苏联专家了。”
路鸣在花钱的概念上还是比黄炎宁开放得多,从不计较细节,主要看是不是值得。
“可我听说这些特工属于易耗品,一个苏联专家告诉我说,咱们培养这一百个特工,有一半能成功进入敌方国土就不错了,其中有二十人最后成功长期潜伏下来就算成功……”
黄炎宁有些迷茫地说道,他开始怀疑花费天价培养这些特工值得不值得。
“特工需要打入敌人内部开展工作,面临的斗争更加残酷,牺牲是难免的。”路鸣没有直接接过黄炎宁的话头。
“这么一算,培养出来的特工百分之八十会牺牲掉,长期潜伏下来的那百分之二十,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不好说,这样的代价也太高昂了吧?”
黄炎宁是黄埔出身,他觉得还是正面战场的意义更大,打出去的枪炮看得见摸得着,花得更值。
路鸣沉默了,这种话他也听说过,在一次招待晚宴上听到一个苏联专家这样说过。
后来他向安德烈和彼得求证,两人告诉他,专家说的这个数字还是比较保守的,按照他们的经验,一百个特工中,最后能长期潜伏下来,成为稳定的情报源,能有十个就不错了,其他的人或早或晚都会暴露,最后死在对手的枪口下。
所以说特工的确是易耗品,而且是代价高昂的易耗品。
“你要知道,路,一个特工深入敌境,就是在跟敌国的整个国家情报系统抗衡,他没有任何后援,只能靠个人的智慧和能力,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完成各种任务,搜集各种情报。”大胡子彼得这样跟路鸣解释道。
得知这些情况后,路鸣感觉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些莽撞了。
如果早先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或许他会打消建立这个特工学校的念头,钱没了总有办法去弄到,可是一百个鲜活的生命最后可能只能活下来十个人,这也太残酷了。
“路少爷,如果是在战场,除非决心拼死一战,不然的话,百分之八十的阵亡率是任何军队都接受不了的。”黄炎宁参加过北伐战争,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就让这些学员改学纺纱织布技术吧,这个活没有风险,花钱还少,说不定以后还能挣钱。”路鸣笑道。
黄炎宁被路鸣逗笑了,只能低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路鸣很理解黄炎宁作为一个军人的心情,他自己感同身受,在学校里看着一百个青春男女,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想着一年后就要送他们上战场,然后他们中大部分人会一个一个死去,剩下的只有二十个人或者十几个人,路鸣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个刽子手。
“干革命是要流血牺牲的,这一点我很明白,但死在战场总比死在牢房里更有价值吧。”黄炎宁缓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事情未必就是这样子的,如果看得远一点,想得大一点,这些疑惑就能解决了。”路鸣沉吟着道。
“我的确有点想不通,路少爷您是怎么想的,也帮我开拓开拓思路吧。”黄炎宁很真切地说道。
“培训学员是这些专家说了算,但是怎么使用他们是咱们说了算,我的想法是这些学员毕业后,分批以移民或者留学的身份进入日本,首先一定要有正式的身份,不能使用假身份和假护照,在他们进入日本后,要给他们两到三年的缓冲期。”路鸣开始解释道。
“您的意思是采用润物细无声的办法,一开始不对他们有任何要求,不派给他们具体任务?”黄炎宁觉得路鸣的想法很有远见。
“对,他们可以利用这两到三年的时间来适应环境,参与各种社会交往,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这样就可以在那里站住脚,这以后再慢慢循序渐进地开展工作。”
“这有点像水滴融入湖海一样,润物细无声,真正做到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黄炎宁感叹道。
“自甲午海战以来,日本人对咱们实行间谍战已经有几十年了,他们不知派了多少间谍在我们国土上,咱们才抓到了多少?”路鸣认为真正优秀的特工就应该混在人堆里根本无法辨识。
“这倒是真的,日本人就是狡猾,这样就可以大大降低损耗率啊。”黄炎宁明白了路鸣的思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可以借用日本人的方法,而不是苏联军事情报局的做法。我研究过不少俄国资料,在沙皇时代,俄国就有欧洲轧路机的称谓,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对待生命太过随意了。”路鸣说道。
“路少爷,这一点我真得向您学习,离开黄埔后,我基本上就不怎么读书了,战士虽然一日也离不开枪,但头脑也需要武装。”黄炎宁感慨道。
“俄国沙皇根本不在乎那些农奴出身的士兵的生命,用几百万出身农奴的士兵的生命铸就了自己的威名。苏联革命成功后,情况有所改善,但在使用特工的问题上过于急功近利,这一点咱们不学他们的做法。”路鸣其实早有自己的打算。
黄炎宁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要不然我真的都不敢给这些学员颁发毕业证了,那不是毕业证,简直就是死亡证书。”
在这一点上路鸣很佩服日本人,尤其是他们的长期战略眼光,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事。
无数日本特工像一颗颗钉子一样深深的植入了中国的土地,吃喝拉撒,娶妻生子,他们一辈子生活得跟普通中国人一样,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差异。
路鸣认为,特工培训学校很有必要帮助这些学员树立这个理念,并且教会他们掌握在不同环境下的生存技巧。
对于已经入学的这批学员,路鸣希望他们毕业后能够成功进入日本国土,并且长期生存下来,像个日本人一样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搜集情报将是一项漫长的工作,有可能是一辈子的工作,点点滴滴,涓涓细流。
如果连生存都谈不上,又何谈开展情报工作?
不过路鸣心里还想着彼得说的两句格言:
所有特工,不论是平庸之辈还是王牌特工,最终都是要暴露的,只是或早或晚。
因此所有特工的归宿就是死亡,无一幸免。
大胡子彼得还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人总归是要死的,哪怕不从事间谍这个职业,也可能死于各种疾病,甚至死于交通事故,所以死于一种伟大的神秘的职业,其实也是人生的一种幸运。
路鸣对他的话并不敢苟同,路鸣认为人难免一死,追求有价值的死亡,才会让生命迸发出意义。
但是路鸣现在没有精力跟彼得讨论这些哲学问题,他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收手已经太晚了。
路鸣利用各种机会跟这些学员们交流,坦白讲述了特工职业的致命风险,给学员们建立了自愿退出的机制,可是这些学员没有一个人提出退学申请。
路鸣又和黄炎宁谈起课程的安排和需要的各种设备、基地还有其他物资,下周就要开始爆破课程了,他们建立的爆破基地在萧山,需要拉着炸药、雷管还有其他东西去萧山基地。
在苏联专家教授的课程里,不仅有各种搜集情报的手段,还有收发电报、自己用短波收音机改装一台电台,用微型照相机拍照文件等等,当然也少不了射击、爆破这些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