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里你有办法,如果南京直接来抓人怎么办?他们是干得出来的。”张子扬说到了问题的要害,这种事经常发生并不少见。
路鸣头疼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哪一天杜鹃真的被带到南京,戴笠是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在上海,无论是警察局还是警备司令部,他总有办法插上手,即使杜鹃正式被捕,他也有办法能把人救出来,无非是多花点钱,多卖点人情,事后被盛有德骂几句罢了。
可要是南京直接过来抓人,他就没办法了,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
“子扬,按理说南京到上海来抓人,起码也要通报一下上海警方吧。”路鸣还在继续自我安慰。
“万一不通知呢,或者是抓到人之后再通知呢。”张子扬冷冷道,一下子扑灭了路鸣的侥幸心理。
路鸣不做声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他当时被军法处带走,有谁跟上海方面打过招呼吗?
没有。而且他还得乖乖地跟着人家走。
“头疼啊,你说她干什么不好,非要加入共-产-党干嘛?你看,这刚送去美国两个,又来一个。”路鸣牙疼似的咧嘴说道。
“小孩子赶时髦呗。”张子扬耸耸肩笑道。
“赶时髦?啥意思?”路鸣不解道。
“这就跟小孩子叛逆是一回事,现在的年轻人,时髦不再是法国香水和意大利香水,也不是去百乐门跳舞,而是加入共-产-党。这种案子我见得多了。”张子扬喝了一口酒说道。
路鸣心里明白,杜鹃虽然默认了退出共-产-党,却明显的口不应心,未必真的会这样做,更有可能是顶着面不好说,哄哄他而已。
另外,一个人只要加入过共-产-党,被记录在案,那就是有了黑历史,将来是很难洗白的。
即便像张-国-焘、周-佛-海、陈-公-博这样的大人物,公开声明退出共-产-党后,国民党表面上委以重任,以此来招纳更多的叛变者,实际上对他们也是处处防备,限制使用。
“杜鹃现在的身份都有谁知道?”张子扬问道。
“这件事我暂时压住了,只有上海站里的一两个人知道,另外就是你了。”路鸣说道。
“那就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杜鹃的上线都干掉,这样杜鹃没有了上线,也就实质上等于脱党了,没有了知情人,她不就安全了吗?”张子扬出了个馊主意。
“你这招是安全,但太狠毒了,不是好办法。”路鸣的嘴又咧起来。
路鸣不喜欢杀人,虽然他也杀过人,而且杀小泽等人时也是异常的果决,但那是杀日本人。
杜鹃这件事的知情人不是复兴社的,就是共-产-党方面的,都是中国人,路鸣下不了这个狠手。
路鸣心里有一本账,让杜鹃脱身,最关键的是要切断信息源,也就是说必须堵住杜泉的嘴。
方法有两个,一个是他主动闭嘴,另一个是胁迫他闭嘴。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把名单给我,我找人下手。”
张子扬跟杜鹃的交情没有那么深,但是他知道杜鹃在路鸣心里占有特殊位置,如果杜鹃出了事,路鸣也可能会发疯的。
“暂时先稳住,我会派人摸清杜泉的出入情况,必要时再对他下手。”路鸣交待道。
“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总得杜鹃自己想明白,退出来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张子扬说道。
路鸣点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初盛有德为何再三警告他不得加入共-产-党,除了这一条他干什么都行。
“另外还有个鱼目混珠的办法。”张子扬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你说说看,怎么个混法?”路鸣此刻脑子也不大够用了。
“咱们不都有线人的嘛,你们复兴社也有特工渗透到共-产-党组织内部,你就把杜鹃写成你的特工不就成了?万一她被抓,你就说她是你派去的,是打入共-产-党内部的特工。这样哪怕南京来抓人也能蒙混过关。”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一旦共-产-党方面掌握这个情报,肯定会派人暗杀她的。”路鸣摇头道。
“老兄,当你使用这个密档时,就表示杜鹃已经被南京方面抓走了,面临死亡关头,这就是救命的办法。到了那个程度,她也只能听你的,不能继续待在中国了,那时候你送她去美国,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张子扬说道。
张子扬看着愁眉不展的路鸣,心里笑了,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这就叫关心则乱,平时比他聪明一百倍的路鸣,现在反而一筹莫展,跟个傻子似的左右为难,反倒是他旁观者清。
“你的意思是用这种办法预备一张保命符?”路鸣自己绕了半天,才想通这个道理。
“对,这就是一张保命的王牌,也许用得着,也许根本用不着。”张子扬说道。
“嗯,就这么办。”路鸣一拍大腿道。
第二天上午,路鸣立即着手给杜鹃做了一份秘密档案,严格按照复兴社的特工密档制作而成,只不过名目挂在了即将成立的秘密情报处。
杜鹃这颗假珠子,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秘密情报处的第一个特工,任务就是打入共-产-党地下组织搜集情报。
这份档案做得非常讲究,上面既有杜鹃的履历、照片,还有她的秘密代号和组织编号,以及打入共-产-党内部执行何种任务等等,另外就是路鸣写的评语,一应俱全。
做完这些,路鸣心里才算有了底。
想起上次大搜捕的时候,他也是拿着一张线人名单逼着戴笠不得不放掉杜鹃,还有一些有共-产-党嫌疑的人,基本用的也是这一招。
现在他索性把杜鹃正式列为国防部二厅秘密情报处的第一个特工,那是在他权限之内的工作,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
路鸣无法肯定这份档案在关键时刻能起多大作用,但至少能给他一些缓冲时间,也能给他一个出手的理由和支点。
他把这份档案藏在公寓的保险箱里,保险箱里还放了不少银票和美元,这样一旦有小偷打开了保险箱,也只会直奔银票和美元而去。
办好这一切,路鸣又去见了杜鹃一次,把这件事斩头去尾地告诉她,让她心理上好有个准备。
“万一有一天你真的被捕,不管是什么人抓了你,就说这件事你们去问路鸣,其他任何话都不要说,也不用害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路鸣郑重叮嘱道。
杜鹃热泪盈眶,使劲儿摇头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我迈出那一步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你做好什么准备了?不要听信共-产-党那一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人生,你应该好好享受这些,而不是去做无谓的牺牲。”
路鸣实在忍不住了,以教训的口吻严厉说道。
如果说路鸣之前一直对共-产-党存有好感,而且当作未来的一个盟友,主动给共-产-党方面提供了很多帮助。
但今天不一样,杜鹃有可能因此受到伤害,这是路鸣无法接受的,不管是什么组织,什么组织他都排斥。
尽管杜鹃比以前变得坚强了,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信仰,可是在面对路鸣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被柔情占满了,她没法对路鸣说不,哪怕事后她继续我行我素。
当着路鸣的面,杜鹃就是个饱含深情的柔弱的女人。
她坚信自己这一步走得是对的,迈向了人生最正确的方向,哪怕有一天牺牲了,她也无怨无悔,而且相信自己的付出与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而是对国家、对民族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但是现在她面对路鸣,仍然只能不停地点头。
对路鸣擅自给她编排的假身份,她心里并不认同,但也无力反对。
她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会借着这个身份来保命,而是要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去面对敌人,去和敌人斗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