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组织当然有枪,而且有许多枪,他们为了在上海搞武装暴动,囤积了许多枪支弹药,大都是步枪和手枪,还有一些手榴弹。
但现在还处在大搜捕的阴影之中,联系地下党组织有一定的难度。
董先生去了一个紧急无人联络点,留下求助信息,要求对方提供步枪和手榴弹,最好能有一辆车,而且言明用后就会销毁。
留下信息后,董先生就回去了,接下来只有在家里坐等消息。
宁馨儿被释放后,日本人对军火失窃案的追究自然也就无疾而终,所谓中日联手反共抗共的协作也就没有了下文。
戴笠依然留在上海,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清查路鸣了,而是在清理地下党上海市工委这桩案子,看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案子毕竟是他带人破获的,他当然也得给这个案子做一个终结,可惜除了侯亮叛变,几个基层领导人招供外,上海市工委的主要领导人全都扛住了酷刑,没有招供。
市工委几个主要领导都是外地来的,在上海没有家人,也查不出他们的原籍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所以对付侯亮的那一套不适用了。
“长官,干脆把他们都枪毙了算了,这些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顽固不化。”翁百龄气急败坏地对戴笠说道。
这些天,翁百龄一直在主持审讯,把所有的酷刑都用上了,却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整天看着血肉横飞、听着惨叫不绝,再邪恶的人心里也会产生阴影,翁百龄这几天睡觉时经常做噩梦,不断被幽冥和凄厉的哭叫声惊醒。
其实用酷刑折磨人并不是一件快慰的事,在折磨人的同时,自己也在忍受着折磨。
翁百龄总感觉一个人睡不着觉,每天都得有宋含玉陪着,倒不是想发泄,而是恐惧和孤单正在侵袭着他的灵魂。
戴笠没有说话,他已经把在上海抓捕共党的情况上报给了委座,等候指示,没有委座的命令,他也不能随意枪杀犯人,尤其是地下党的重要人物。
“先关着吧,给他们做一些简单的治疗,饮食也要好一些,不能让他们死掉。”戴笠想了一下说道。
“长官,养着他们也是浪费食物,依卑职看来,在他们身上根本榨不出任何油水。”翁百龄说道。
翁百龄急于摆脱这个案子,摆脱这噩梦般的日子,他在心里发誓,以后再有案子,他绝对不会踏入刑讯室一步,这些脏活还是留给别人干吧。
戴笠稳坐楼上调度指挥、把控全局,翁百龄为了能得到一些口供,以表示自己的效忠,这些脏活自然只能他自己干了。
戴笠同样也想摆脱这个案子,好早日回到南京,他待在上海感到浑身难受,诸事不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上海的局势变幻莫测,时常令他心惊肉跳。
路鸣在三天内逼迫日本人无条件放人,而且就绑架事件道歉,还在十天内让上海的秩序恢复了正常。
这一系列神操作,再一次让戴笠感受到英美列强的霸权,以及我行我素的上海大佬们对政府敷衍了事的态度。
奇怪的是,路鸣却能把众多看得见的和摸不着的势力集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特殊的能量。
这种能量让人感到一种恐惧,戴笠唯恐路鸣对他的反追查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查到真相,那样的话他只有在南京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路长官最近在忙什么?”戴笠神思漫游,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翁百龄脱口而出,然后马上想到自己还负有监视路鸣的任务,可是最近他被这桩案子搞得焦头烂额,已经把监视路鸣的任务忘到了九霄云外。
在被路鸣打了一拳之后,他感到自己在上海站丢尽了脸面,在派谁盯梢路鸣的问题上也有了心理障碍。
往深处讲,翁百龄对戴笠也有了恨意,他是被打的人竟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路鸣是打人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这是他奶奶的什么道理啊。
但是这种念头只能深埋在心中,不能有半点流露,戴笠是什么人,手段有多么狠毒,翁百龄心里一清二楚。
极端的愤怒一直在燃烧着翁百龄,可是他拿路鸣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对监视路鸣的行动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实际上他在潜意识里对监视路鸣感到惧怕,因为他根本没什么有效手段拿到证据。反过来讲,他的监视行动一旦被路鸣发现,又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宁馨儿的案子虽然跟翁百龄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回合戴笠没能斗得过路鸣。
翁百龄在想着,如何才能挑动戴笠和路鸣斗下去,千万不能让路鸣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路长官没有什么新动向,就做做常规监视吧。”戴笠意兴阑珊道。
戴笠知道翁百龄的心思,并没有责怪他,现在他对查清路鸣身上的疑点也不是很热心了。
戴笠之所以没有做出撤销监视路鸣的决定,是因为委座还没有发话,只要委座没有下令撤销对路鸣的清查,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干下去,只不过没有先前的热情和决心了。
最近打入共-产-党内部高层的特工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这也让戴笠感到忧虑,不知道这个特工是在隐藏保护自己,还是已经被共-产-党的保卫部门识破了。
前路多艰啊,戴笠在心里感慨着。
这天安意在例行监视侯亮的时候意外看到了路鸣。
路鸣是来探望侯亮的,他倒不是记挂侯亮,而是一个特殊原因吸引他过来的。
侯亮经受了那么多非人道的酷刑折磨,身体上处处是残疾,可是心理上却没有一点毛病,这一点让路鸣感到不可思议。
路鸣想跟侯亮谈谈,问问他在经受了那么多痛苦后,为什么心理上却没有留下阴影,或者说心理上有了阴影,他是如何自我治愈的。
路鸣觉得侯亮这些共-产-党人一定有非常强大的心理秘诀,如果掌握了这个秘诀,能否用在宁馨儿和明珠身上,帮助她们缓解病情?
在他说出自己的问题后,侯亮想了半天,然后苦笑着告诉他,心理强大没有别的秘诀,在他遭受酷刑折磨的时候,支持他的只有一点:就是信仰。
“当然,我现在已经抛弃了原来的信仰,我已经是一个叛徒,再谈这些就显得有点滑稽了。”侯亮苦笑着说道。
“那要是有人精神崩溃在前,后面试着一步步建立自己的信仰,是否还有用呢?”路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医生,另外我现在没有资格再谈什么信仰了。”侯亮表情痛苦地摇头道。
“哦,我能理解,侯先生和家属最近吃住怎么样?都习惯吗?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路鸣关心地问道。
路鸣不在乎侯亮是不是共-产-党的叛徒,他倒是真的很佩服侯亮,最起码复兴社的酷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经受不住,也包括他自己。
侯亮很感激路鸣,他知道现在他和家人的优越条件都是路鸣亲自安排的,他很想回报点什么,可是他真是一无所有,内心世界已经完全荒芜了。
“路长官,能不能安排我的女人和孩子秘密离开,帮他们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去生活?”侯亮悄悄说了一句,话中似乎还包含着一丝对未来的希望。
“你怕什么呢?难道地下党还能对付你的女人和孩子吗?”路鸣讶然道。
“那倒不会,党内有政策,锄奸队只会针对我个人,不会对家人下手,不过我害怕他们跟在我身边会遭受无妄之灾。”侯亮坦然道。
侯亮早已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迟早一死,地下党不会容忍他这样的叛徒活在人世上,这一点他在招供的时候就想到了。
他的心已经死了,如果不是还有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陪伴着他,他早就自杀了,可是他还贪恋着生命中最后一点家人的温情,想再苟活一段日子。
但也有一种可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如果被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可以秘密去跟他们团聚,也可以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死,而不是等待锄奸队来击毙他。
尽管叛徒的身份已经无法改变,但他还想自主做一次最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