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想得太简单了,他不是军人出身,根本弄不懂海军陆战队是什么建制,尤其是现代化部队武装到了什么程度。
民间俗语“武装到了牙齿”,那真是说少了,从头顶到脚板底,哪一处没有武装?
以目前日本军队驻扎在上海的实力,不要说复兴社的人靠不了边,就是上海、苏州、杭州的驻军全部出动,也没法吃掉这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别部队。
如果穿越一下,也许看得更清楚。
十五年后,也就是民国48年(1937年)发生了七七卢沟桥事变,民国政府为了抵抗日本在北方步步蚕食的战术,想在上海一带开辟第二条战线,依托具有复杂国际背景的大都市上海来牵制日本兵力。
张文白将军率领上海、南京一带的二十万精锐部队,进入上海市区,目的是想一口气吃掉驻守上海的这支海军陆战队。
日本海军陆战队只有两三千人,但是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把驻地打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在一波波攻击下,他们居然成功地坚守住了堡垒,等到了海上赶过来的救援力量。
紧接着就发生了史上着名的“八一三”淞沪会战,1937年8月13日至11月12日,国军精锐一百万全部投入大会战中,却因为敌人优势的海空力量,会战未能取得胜利。
但四行仓库保卫战,八百壮士坚守上海的壮举,永远铭刻在了中国人民的心中,一代名将谢晋元一直为上海民众所缅怀。
上海沦陷,紧接着是首都南京保卫战,不久南京陷落,两场惨烈的激战过后,国军精锐丧失殆尽,直到抗战胜利后,国军的元气依然没能完全恢复。
有人认为“八一三”淞沪会战,让日本人过早进入了中国的腹地,由上海而南京一路向西,是战略上的失策。
其实不然。自从日本军队将由北往南进攻中国的战略改变为由东往西,就注定了抗日战争的最终结果(这是后话,我将在《上海风云》的第二部仔细讲述这段壮士断腕的悲壮历史)。
穿越告一段落,我们还是回到当前的场景之中。
“这件事不算完,回头找你们算账!”路鸣瞪着充血的眼睛怒吼一声,然后赶紧把宁馨儿抱到自己车上,开车就走。
报仇的事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宁馨儿送去治疗。
上海当然有精神病院,不过路鸣去的不是这家精神病院,而是去了一家基督教会创办的精神治疗诊所,简称史家诊所。
这个诊所的主治医生是从美国来的,名叫史蒂芬,在上海非常有名,成功治愈了不少遭受精神创伤的病人。
这家诊所主要面向住在上海的外国人,所以收费昂贵,普通中国人根本付不起治疗费用。
路鸣开车来到这家位于公共租界的诊所,宁泽涛和袁明珠的车子一路跟着来到了诊所。
路鸣和宁泽涛两人抬着昏睡的宁馨儿进入诊所,路鸣用英语告诉护士自己是美籍华人,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院的护士是一个漂亮的美国女郎,她当然听说过路鸣,要说在上海见过路鸣的人不多,但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护士马上找来史蒂芬医生,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头发已经是灰白色,就是中国人讲的少白头,也许人家就是这个人种。
史蒂芬医生听路鸣介绍了情况,立即就明白了,上午他刚从收音机里收听到这个消息,眼前的病人正是美国政府出面营救的遭到日本人绑架的人质。
虽然不知道宁馨儿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在日本宪兵队里被关押了这么长时间,任何事都可能发生,日本宪兵队在上海就是地狱的代名词,有进无出。
现在宁馨儿还在昏睡中,史蒂芬医生只能给她做身体检查,袁明珠可以陪着进去,路鸣和宁泽涛只能在外面等候结果。
路鸣咬着牙,心里充满了悔恨,他还是高估了日本人,以为满铁特工比较有职业精神,不会随意折磨人,宁馨儿应该像袁紫苑当初遭遇的那样,只是被软禁而已。
但是看到宁馨儿现在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大哥,对不起。”路鸣流着泪对宁泽涛说道。
宁泽涛没有流泪,他的眼泪已经被仇恨的怒火烧干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报仇。
“你没有对不起馨儿,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我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我妹妹根本回不来,这条命也许都难保。”宁泽涛愁苦地揉着一头乱发说道。
他当然知道路鸣为宁馨儿做的所有事,差一点把他自己都搭进去,后面会不会有险情,现在还不好说。
两个大男人,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一个人不停地流泪,一个人紧握着拳头对天空发狠。
来来往往的护士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事,他们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史蒂芬医生走出诊室,对走过来的路鸣和宁泽涛说道:“病人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有些营养不良,恢复几天就行了,现在还无法跟病人交谈,也没法确定病人的精神状况。”
史蒂芬医生接着又自然而然地冒出了几句英文。
宁泽涛松了一口气,大夫的描述,至少说明宁馨儿身体并没遭到虐待和摧残,只是不知道精神上究竟是一时刺激过度,还是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精神创伤。
路鸣用英文询问了几句,史蒂芬医生也用英文做了解答。
路鸣将医生的话翻译给了眼巴巴看着他的宁泽涛,大致意思是,病人伴有轻微抽搐,瞳孔略有散大,但症状并不严重。
中午时,宁馨儿还没有醒过来,袁明珠一直在诊室内陪着宁馨儿,她发誓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宁馨儿。
自从宁馨儿出事后,明珠一直处于自责中,她觉得要是那天自己不急着跟那个美国人练习口语,就不会让宁馨儿一个人去卫生间,如果她陪着宁馨儿一起去,宁馨儿就不会被抓走。
她当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就算她不跟那个美国人练习口语,一样有其他人缠住她,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会给她带来一定的伤害。
那天晚上,宁馨儿注定要一个人去卫生间,注定要被绑走,这是无法更改的。
一个漂亮的女士给路鸣和宁泽涛送来牛肉蔬菜三明治,还有两杯饮料。
两人都摇头拒绝了,此刻他们的心里堵得满满的,在没有确定宁馨儿的病情前,他们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也喝不下饮料。
宁泽涛不时在医院内外走来走去,他的借口是要去外面吸烟,其实只是因为身体里不断地有一股气在流动。
他根本无法长久在一个地方待着,如果不站起来晃动身体,整个人似乎就会炸开,人就要发疯。
过了中午,戴笠带着几个随从来到诊所,漕帮的几个首领,也带着十来个兄弟开车赶来。
寂静的精神诊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把诊所的走廊都挤满了,护士出来后,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人全都赶到了外面,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什么身份。
大家都很老实,没有怨言,他们知道文明人到了医院,不论身份高低都得听大夫的。
如果是中国的医院,以戴笠的身份,可能会被院长请到办公室喝一杯茶,但是这里是美国人开办的诊所,他的身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下午两点,宁馨儿终于醒过来,她刚刚醒过来,就看到了明珠,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史蒂芬医生和护士们倒是都不缺乏耐心,就在一边静静观察着,这其实也是一种诊治手法。
“馨儿姐,你究竟怎么样,你现在自由了,他们把你放了,我们可以回家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明珠语无伦次地问道。
宁馨儿有些茫然地回忆着,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猛地抱着头大喊大叫着:“不要,不要,不要。”
然后她激烈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明珠一下子被吓呆了,不知所措,只能尽力抱着宁馨儿,不停地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护士们虽然都很娇弱,现在却像强壮的男士一般过来把宁馨儿死死按住,强制要求她保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