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愁眉苦脸地看着董先生,心里想的却是,这次锄奸任务跟你有啥关系?你的任务是管好电台。
“你的工作是收发总部的重要指示和文件,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参与了。”安意冷冷说道。
“只要我们配合密切,这是最安全的方案。这样做的好处是突然性,特务们根本反应不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
董先生似乎没领会安意的意图,接着解释道。
“你说的都是废话,我们连冲锋枪和步枪都弄不到,还想弄一辆汽车,上哪儿去弄啊?”安意没好气道。
“这个,可以跟漕帮借一辆。”董先生道。
董先生和宁泽涛虽然来往不算多,但是知道宁泽涛为人仗义,只要他开口,借一辆车也不是难事。
“就算能借来,可是怎么还?这辆车过后必须处理掉,不能再继续使用了,这是秘密工作的原则,难道你忘了?事后我们拿什么还人家的车?”
安意的理由很充分,所以言语也是咄咄逼人。
“一辆车也就是两三千大洋,我们过日子紧巴一些,这些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董先生知道安意的说法是对的,无法辩驳,只能笑道。
一年以前,路鸣就把董先生的薪水提到五百大洋一个月,他们也攒下了一些钱,原来是准备用这笔钱给总部买一些电台零配件,有机会运过去。
电台是一个十分娇贵的玩意,尤其是在条件恶劣的环境里使用,出毛病的概率更大,就需要准备许多零配件。
“那还不如跟漕帮买一支步枪,一支步枪也不过几百元,反正用过后都要扔掉。”安意说道。
“可是借车的话,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是要出去玩,要是直接买枪的话,他们肯定知道我们要用来干什么了。”董先生苦笑道。
这的确是个两难的命题。
安意很想弄一支高质量的步枪,自己单独行动,她不想让董先生参与进来,万一行动失败,如果董先生被抓住,这部电台就彻底暴露了,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安意并不是个人主义冲昏头脑,而是实实在在地为组织的安全考虑,从大局出发,认为董先生不应该冒险参与锄奸行动。
路鸣走后,戴笠赶紧跟南京联系,向贺衷寒做了汇报,说了路鸣坚决不肯从命的事,贺衷寒想了想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就让他等着委座亲自下令。
“怎么办啊,长官,这个路鸣最擅长钻空子,再让他查下去,说不定真就查出结果来了。”翁百龄急得在屋里乱转。
“镇定一些,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不能乱了方寸。”戴笠说道。
其实戴笠此刻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他很清楚,路鸣一旦查清这件事是他在背后做主导,勾结了日本人,麻烦就大了。
路鸣的报复将会是一场惊动南京高层的暴风骤雨,事情一旦暴露,他或许只能退回南京,一辈子不踏入上海才能免遭劫难。
戴笠冷冷地看了翁百龄一眼,心里已经在盘算,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把这个蠢货交出来顶罪。
可是即便这样,路鸣能相信他吗?会轻易放过他吗?
戴笠现在只恨日本人不讲究信用,当初分工很明确,抓人由他们来执行,什么时候放人由戴笠决定。
现在事情出了岔子,日本人却反悔了,坚决不肯放人,局势由此渐渐失控了。
翁百龄并不蠢,他原来并不知道上海的水有多深,现在通过这几天的形势变幻,他已经慢慢悟出了一点道理。
路鸣才是上海真正的主人,一旦风雨变幻,他那个复兴社上海站的官方头衔,根本保不住他的小命。
形势凶险,前景难料,现在到了该为自己想想退路的时候了。
翁百龄甚至在想,要不要找路鸣和盘托出?那样的话,路鸣或许会放他一马,毕竟他不是主谋,充其量不过是被裹挟的同谋而已。
可是如果他这样做,哪怕路鸣能放过他,戴笠会放过他吗?戴笠要收拾他更简单,只不过是一颗子弹的事。
翁百龄想来想去,觉得不管走哪条路自己都没活路,只能祈求上天,寄希望于路鸣永远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直到晚上,戴笠才接到委座的电话,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希望得到委座的支持,阻止路鸣继续调查此案。
听他复述了一遍对贺衷寒汇的汇报后,委座沉默了好半天,然后叹道:“路鸣这是不识大局,不知道轻重,典型的书呆子气。可是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把案子的侦破权握在手里?”
“呃,这个……”戴笠被问住了,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想那么远。
戴笠当初只是想着帮助日本人清扫痕迹,让任何人都无法找到绑架宁馨儿的蛛丝马迹。
按照惯例,一个正常的失踪案,警察局立案调查一段时间后,因为没有线索也就只好封卷了。
在戴笠的计划中,这个案子必定会成为无头案,这种无头案在全国数不胜数,每年都有无数起。
戴笠根本没想到路鸣回来后就跟得了神经病似的,亲自抓起这个案子,而且步步紧逼死不撒手,竟然很快就找到了侦破线索,还大胆地抓捕了两名日本案犯。
幸亏那个张原处理得还算及时,否则也会被他捉拿归案,成为重要的证人。
路鸣这一通操作下来,戴笠渐渐落到十分被动的地步。
“这起绑架案,上海警察局是不是立案了?”委座又问道。
“立案了,不过他们知道案子跟日本人有关后,好像又撤销案子了。”戴笠说道。
“那就让他们继续立案调查,我会下令,让复兴社向警察局移交这桩案子,然后你跟警局合作,他们是不敢抗命的。”委座说道。
“委座,那……我还用继续跟日本方面联系吗?”戴笠心虚地请示道。
“当然要联系,一定要让他们把人移交给我们,这事关民国的国格,丝毫马虎不得,不过我们也承认他们没有抓错人,这就保全了他们的面子,这是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委座命令道。
“是,卑职一定按照委座的旨意执行!”戴笠挺直身子说道。
“你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尽快让上海的经济秩序恢复过来,上海不能乱。我随时听取这方面的汇报,一定要尽快,明白了吗?”委座提高了声音,口气严峻地说道。
“是,卑职保证完成委座下达的命令!”戴笠再次挺直了身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路鸣那里你也要做一些安抚工作,学会利用他的弱点,不要让他跟我们捣乱。”委座说完就挂上电话。
戴笠听完委座的话后,拿着话筒的手高举在半空中,死劲领会着委座话中的意思。
听委座的意思,他既然无法强行让路鸣配合,那就曲线救国,想办法撤销他的查案权,把案子的卷宗和案犯全都移交给警察局。
这样的话,他只需要取得警察局的配合就行了,这就等于绕过了路鸣,把路鸣搁在了案件之外。
最后由警察局对外宣布宁馨儿有参与军火抢劫案的重大嫌疑,就可以让日本人移交宁馨儿给中方,实际上就是移交给戴笠了。
然后就是秘密审讯,走个过场,再然后就是判宁馨儿几年徒刑,关押在特别的地方。
等大家基本遗忘了这件事的时候,就把宁馨儿悄悄放掉,至于赔偿问题,那就由警察局私下里跟漕帮商谈了事。
这么做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路鸣不会继续调查这桩案子,他的事也就不会东窗事发。
想明白这些后,戴笠笑了。
还是委座老奸巨猾,把这件事情考虑得详尽周到,难怪能担当全国百姓的领袖,相比之下,自己束手无策,显得蠢笨不堪。
不过想到要安抚路鸣的情绪,戴笠又头疼了。
他可是亲自体会到了路鸣的反应,那是不顾一切也不惜任何代价的抗争。
至于委座说的利用好路鸣的弱点,他的弱点是什么呢?戴笠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