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的话就像一根针刺在路鸣的心上,将来中日全面开战,他必然会面对这些问题,除非他现在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政治。
即使他逃离现实,仍然无法阻止盛慕仪,恐怕连杜鹃都阻止不了,他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已经陷入了政治的漩涡当中。
路鸣想到当初盛慕仪被日本人逼迫,不得不自导自演一出神秘失踪的脚本,袁紫苑也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好在最后的结局还不错。
再仔细想想,并不是她们两人凭借聪明躲避了灾祸,也不是她们多么幸运,其实是中日关系还没走到那一步。
如果中日全面战争爆发了,盛慕仪和袁紫苑几乎难以活着回到上海。
这样一想,或者自己落入日本人手里的可能性也很大,不用说以后,上次在回来上海的路上,如果不是骗过了小泽征五郎,他可能真就被小泽生擒了,他虽然喊着自己要自杀,可是他也知道,他未必有自杀的勇气。
而且他不必自杀,他相信即便落入日本人的手里,他们也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样,盛有德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不过这也就是发生在今天,如果中日之间一旦进入战争状态,日本人对他还会那么客气吗?想也别想。
路鸣又想,如果自己被日本人软禁了,日本人抓来明珠逼着他交出什么机密,他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他不会眼看着明珠在自己面前死去,那么结果就是和日本人合作?
也不是,好像也不会。
那就是跟日本人周旋?日本人有那么傻吗?最后一条路是让弗兰克老师出面营救他和明珠。
想来想去,路鸣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到董先生和安意那么决绝。
也许这就是我和共-产-党人的差距吧,路鸣在心里自嘲道。
“我和老董都商量好了,我们即使结了婚,也不会要孩子,现在这个年代就不应该生孩子,让孩子生活在这个罪恶的时代,遭受着痛苦,不仅是时代的过错,也是父母的过错。我们要等革命胜利了,让孩子出生在那个崭新的国家。”安意双眼放出憧憬的神采说道。
路鸣心里有些烦乱,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他说道:“这次我可能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我想后续还会有人招供,最好提醒你们的人,凡是跟这个链条有关联的人,最好赶紧撤离,不要让悲剧再次上演。”
“好吧,我们其实也不了解上海的情况,只能发出警告,至于怎么做,还是要等上级的指示。”董先生说道。
路鸣点点头,告辞回去,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是否还会出事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复兴社这里,突审一直在持续,晚饭后,有一个领导人开口了,他供出了许多基层领导人和一些积极分子的名单,另外还有几个联络点。
看着这张名单,戴笠有些惊讶。
他急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名单,然后逐一对照着,果然找到了许多名字。
这张名单是路鸣给他的,说是复兴社的线人名单,要求他下令放人,他也照办了,结果现在却发现这些人都是地下党市工委基层领导人,还有一些是积极分子。
戴笠脸色突变,立即打电话把翁百龄找来,然后给他看了这两张名单看。
“你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笠问道。
“这还用说嘛,这不就是路鸣通共的铁证吗?”翁百龄顿时兴奋起来。
“你声音低点,如果这些人真是你们的线人呢?”戴笠反问道。
“怎么可能,我们的线人队伍里绝对不可能有地下党。”翁百龄信誓旦旦道。
“你怎么能肯定呢?也许路鸣做到了呢?”戴笠耸耸浓密的眉毛。
“这……”翁百龄语塞。
翁百龄一时还真没法确定这件事,线人掌握在下面的工作人员手里,更准确地说是全部掌握在路鸣的手上,只是路鸣把许多线人分别交给一些人员掌控。
翁百龄对这一块可以说没有发言权,这些人根本不归他管。
其实工作人员也无法确认线人是不是地下党,他们只是负责联络收集这些线人提供的情报,对线人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
“如果咱们上海站的线人里有不少地下党,那么上海站的许多机密会不会被他们泄露出去?”戴笠问道。
“这倒是不可能,线人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情报收集起来,上交给他们的联络人,他们对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也没有权限打听。”翁百龄说道。
“那你说说,这究竟是一种巧合呢,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我们的线人混入地下党,有那么简单吗?”戴笠也有些疑惑道。
“会不会是这种情况,这些人本来并不是我们的线人,路鸣为了救出这些人,所以把他们混入线人名单里了。”翁百龄灵机一动说道。
这种可能戴笠早就想到了,也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他还是想让翁百龄帮自己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路鸣的确就有了共-产-党的嫌疑,至少是想帮助中-共地下党脱罪,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可是路鸣为何要这样做?
假如说他先前也倾向于认为路鸣不是共-产-党,但是从这一刻起,他脑子里的警钟敲响了。
他愈发佩服委座的直觉,委座一直坚持认为路鸣身上有重大嫌疑,哪怕他和贺衷寒都认为不可能,委座还是坚持己见。
可是假如路鸣真是共-产-党,他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帮着这些人吗?会不会是被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实情呢?
如果他真是共-产-党,隐藏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自己跳出来暴露自己?
戴笠心里又转了一个弯。
这就是戴笠的性格,对任何事情绝不下简单的结论,必须把所有可能都推演一遍,最后再找出接近事实的答案。
如果路鸣是被蒙骗的,他这么干就说得通了,或许他真的不知情,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量,这就很符合他的为人和性格了。
戴笠由此联想到曾经办过的一些案子,凡是关联到中-共地下党的,基本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同志出面,而是鼓动或者拜托一些民主党或者社会知名人士出头,而他们自己则躲在幕后。
按照这样的逻辑,路鸣肯定是被共-产-党利用了,如果顺着路鸣的轨迹能找到这个人,也算额外的重大收获。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有那么一刹那,戴笠真想马上把路鸣找来对质一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马上按捺住了这种冲动,他现在还无权质询路鸣,更无权逮捕或者关押甚至刑讯路鸣。
“长官,你看这份口供里有杜鹃的名字,说她是地下党的积极分子,我记得上次大搜捕时咱们就抓到了这个杜鹃,可是路鸣亲自去警备司令部带走了她,还通过贺长官下令放人。这是路鸣帮助共-产-党的又一铁证。”翁百龄激动地说道。
每当发现一条路鸣有共-产-党嫌疑的证据,翁百龄就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身体,他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扳倒路鸣。
路鸣一天不倒,他一天都神魂不安,这已经成了翁百龄的心病了。
“这个杜鹃我知道,是路鸣的女友,将来可能是他的情妇,他去警备司令部要求释放杜鹃是很正常的,并不代表他在帮助共-产-党。”戴笠摇头道。
“可是这个杜鹃有地下党人员的嫌疑啊?”翁百龄不解道。
“如果参加几次这种工会的活动就是地下党了,那么上海工人里的三四成都得抓起来。”戴笠讽刺道。
翁百龄心里一沉,没想到眼看就要抓到了,却又让路鸣呲溜一下滑掉了。
“戴长官,您的意思杜鹃就由着她去了?”翁百龄心有不甘道。
“嗯,谁说的?不能放任不管,派两个人盯紧这个杜鹃,看看她每天都做了什么,如果真有她是地下党的铁证,那我戴某人就不客气了。”戴笠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