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虽然要求不惜代价救活侯亮,其实也没有对他寄予太大希望,他只是觉得只要侯亮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巴,了解到上海地下党市工委的情况。
侯亮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仍然挺着,拒绝招供,但是双方的较量并没有就此结束。
戴笠不想放过最后的机会,在他的谍报生涯中,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坚持到底。
侯亮是上海地下党市工委的交通员,所有跟上海市工委所属的下层单位的联系都是由他来完成。
戴笠的内线提供了准确的情报,侯亮与上海市工委的负责人有工作上的关系,只要他招了,就可以扩大战果。
如果上次把上海市工委的人一网打尽,那么侯亮也就失去价值了,戴笠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拉出去枪毙,更不用说不惜代价地抢救他的生命了。
不过戴笠也没指望短期内能有什么成果,派人去寻找侯亮的女人和孩子,不过是一个固定动作,十有八九是扑空。
一般来讲,地下党会秘密安排好直系家属,以防自己被捕后牵出妻儿老小。
可是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虽然巧合的事未必都是好事。
在上海跟侯亮同居的女人,几天后就意外地在紧挨着杭州的县城里找到了,同时找到的还有一个八岁大的男孩。
大革命失败后,这个女人就带着孩子来到杭州的一个县城定居下来,靠着自己教书的薪水过日子。
侯亮从香港回到上海后,找到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为了母子俩的安全,他没有让爱人和儿子回到上海,而是继续隐藏在杭州周边的县城。
侯亮觉得两个人藏在杭州的县城里,进可以进入杭州,退可以进入乡村,相对比较安全。
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是考虑孩子要读书了,如果回到农村,就会耽误孩子上学。
侯亮空闲下来,一个人秘密往来上海和杭州,两地之间相隔不远,来往倒也方便。
侯亮回杭州时谎称自己在上海一家贸易公司任职,所以每个周日都能回家休息。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经常回到杭州的家里,被邻居们记住了。
其中有一个邻居就是在杭州警察局当警察,所以当复兴社杭州站的特工找到警察局要求协查时,这个警察一眼就认出了侯亮还有那个女人的画像。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复兴社特工把这对母子带到上海复兴社的地下室里,让这对母子见到了满身缠着绷带的侯亮。
侯亮看到自己的爱人和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了,情急之下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他和戴笠达成一项协议,他不要求放过自己,只要求戴笠放过自己的爱人和儿子,他愿意全盘招供。
戴笠欣喜若狂,不但同意了他的要求,而且坚持要给他一笔安家费,还有一套在上海的住宅,另外还安排特工专门保护他的安全。
戴笠还承诺,等侯亮完全恢复健康后,如果愿意为他工作,就给他一个复兴社的职位,如果不愿意,可以任意选一个城市定居。
侯亮并不指望戴笠能够遵守承诺,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儿子走上绝路,只好把他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全部交代出来。
当天晚上,复兴社的特工全体出动,就连大楼里的工作人员都调动了一半展开抓捕行动。
到半夜时分,抓捕行动结束,留在上海的几位上海市工委负责人全部被捕,基层干部中也有二十多人被捕。
这次成功抓捕令戴笠心花怒放,一夜之间,地下党上海市工委这个危险的中-共组织被彻底铲除了。
地下工作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掌握核心情报的同志被捕,其他所有同志都会命悬一线。
路鸣得知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上午,翁百龄特地打电话找他到复兴社大楼开会。
他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大事,一大批共-产-党干部遭到逮捕,现在正关押在复兴社地下室。
路鸣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立即明白了,肯定是侯亮叛变了。
但是,他旋即又感到这件事太奇怪了。
侯亮已经被捕了很长时间,无论他是否招供,跟侯亮有过交集的地下党早就应该全都撤走了,怎么还会有人落网,难道这些人是等着被抓的傻子吗?
“真的抓到地下党上海市工委的人了?不会抓错了吧?”路鸣苦笑道。
“长官,绝对不会错的,昨晚连夜突审了几个人,他们已经承认是地下党上海市工委的领导了,侯亮也对他们一一进行了指认,这次错不了。”赵元良兴奋地说道。
他昨晚也参加了突审,一直到现在还没合眼,不过他也不困,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简直跟打了肾上腺素一样。
这次成功抓捕,对于一个特工组织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大功,虽然是在戴笠指挥下完成的,但是功劳还是要记在上海站的头上。
“侯亮怎么会突然转向了,他不是连酷刑都熬过了吗?”路鸣觉得无法理解。
一个人不怕死很简单,但是真正能熬过酷刑的人太少了。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在唐朝,许多人在酷吏的折磨下,宁愿承认自己谋反,不惜搭上整个宗族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性命,就是因为无法承受酷刑的折磨。
当然也有特例,路鸣记得淞沪警备司令部有个案例,也是一个地下党经受住了酷刑的考验,却在刑场上,没有经受住死亡的考验,在刑场突然产生了求生的欲望。
生死之间,一念之差,的确是有点恐怖。
“他熬住了酷刑,却没熬得过亲情,我们找到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他一看到母子俩,马上就招了,全盘招供,一点都没有保留。”赵元良说道。
“不讲法就不说了,拿人家的家人威胁,完全是下三滥的做法,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路鸣感到有些羞耻。
“长官,在对付共-产-党方面,咱们只按照戡乱剿匪的法令,不按照正常法律执行,这是南京军事委员会的决定。”赵元良有些脸红地说道。
他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卑鄙无耻了,话说一人有罪一人当,祸不及家人,这都是法律规定的。
但是在对付共-产-党方面,不用按照任何法律或者道德准则行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采用任何手段。
路鸣只能叹息一声,按说逮捕必须有法院签发的逮捕令,可是不管是警察局、警备司令部从来也没执行过这条法律,他们向来都是随便抓人,而且抓错了也不放,等敲诈勒索够了再放人。
这两家执法部门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比他们更有超然地位的复兴社了。
“长官,咱们下去开会吧,戴长官和翁站长都在等着呢。”赵元良小心翼翼地说道。
“走吧。对了,这些人都关在咱们这里的吧?”路鸣问道。
“那是当然,这可是咱们的案子,怎么可能让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他们插手?全部关在地下室呢。”赵元良大笑道。
“咱们的警卫力量够吗?上次为了侯亮一个人,地下党就派了那么多人攻打陆军总医院,现在咱们把人家市工委一窝端了,不知道会来多少人抢人呢。”路鸣似有若无地随口说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戴长官和翁站长都没说,不过咱们有一个警卫连的人马,应该够了,再说这个大楼里的人都是军人,也有百十号人呢,拿起枪来都能战斗。”赵元良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我下午把第一行动大队的人也调过来,安保工作一定要加强。”路鸣说道。
“那样就更好了,还是长官想得周到。”赵元良在后面跟着路鸣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