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目前站里掌握的情况,能百分之百确定侯亮的身份吗?”路鸣问道。
“那是当然,淞沪警备司令部在四一二时就抓捕过他,还执行了枪决,不知道他怎么又活过来了,这次被咱们抓住,他想死都难了。”黄炎宁说道。
“哦,知道了,再有什么新消息,你及时告诉我。”路鸣挂断了电话。
既然已经坐实了是共-党分子,扯皮肯定是行不通了,只有采取非常手段,才能解救侯亮。
路鸣又急忙给盛慕仪打电话:“慕仪,这件事你别插手,那个侯亮就是共-产-党,不是被冤枉的,警备司令部有他的档案,他可是老牌共-产党-员了。”
路鸣一边这样说着,脑子已经开始转动,设想有没有营救侯亮的可能,可惜他想来想去还真是没办法。
路鸣不可能马上就回上海,更不可能把侯亮从审讯室提出来,带到大街上释放,那样的话,就算盛有德保他,他也得上军事法庭。
人是感情动物,对自己亲近的人受到伤害,便会产生特殊的心理冲动。
如果这次被抓的不是侯亮而是董先生,估计路鸣一分钟都坐不住,一定会立即动身回上海,至于什么禁令,让它见鬼去吧。
路鸣想着,不由有些埋怨这个侯亮,不管人家手里掌握你多少材料,你把嘴巴闭上不行吗?干嘛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这不是给自己的身份增加铁证吗?
所以他告诉董先生和安意,一旦被抓,要么一言不发,保持缄默,要么就是胡说八道,把审讯的人绕晕,给营救的人争取时间。
简而言之,不管怎么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承认自己就是共-产-党员,哪怕铁证摆在你面前,也要矢口否认,打死不认。
侯亮出了事,路鸣担心却是董先生和安意,他预感翁百龄出手了,下一步肯定会针对安意采取行动。
即便是为了对付路鸣,翁百龄也不可能让一条已经上钩的鱼溜掉。
“长官,上海发生什么事了?”刘绮雯洗了一盘子水果端过来问道。
“咱们上海站旗开得胜,抓获一个活着的共-党分子。”路鸣说道。
“哦。”刘绮雯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绮雯,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上海站这可是头一次抓到共-党分子啊。”路鸣看刘绮雯态度不积极,进一步试探道。
“那有什么,谁知道是真的共-党还是假的共-党,当年我大哥就被市党部诬陷是共-党分子,抓到大牢里差点折磨死。这些年抓了多少共-党,有几个是真的,大部分都是屈打成招,有的是私人泄愤,被冤枉的,有的是咱们的人为了立功,抓捕良民屈打成招的,还有人就是为了完成上面指定的任务数量,抓人凑数的。”
刘绮雯一口气道出了自己的怨气,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冷淡。
“居然还有这种事?”路鸣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
“长官,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上海还算好的,下面那些小市县,乌七八糟的事太多了,要不然共-党怎么会越抓越多?以我看啊,大多数人是被他们逼成了共-党分子的。”
刘绮雯对各地用诱捕的方式到处抓共-党分子极为反感,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哥哥不过是个爱国的进步青年,但屡次被以通-共的身份逮捕,如此搞下去,他只有真的加入共-产-党队伍了。
路鸣笑了,说道:“你这种观点倒也算新颖别致,按你的观点,这些共-党分子原本并不想加入共-党队伍,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差不多吧,要不是没了活路,谁愿意提着脑袋去当共-产-党啊。”刘绮雯说道。
路鸣也纳闷了,当共-产-党不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吗?难道真有人是被国民党逼得没活路了,才去当共-产-党的?
或许这也是一种可能吧,人总要活着,总想有自己的尊严,你既然不给,那就到能给我尊严的地方去。
路鸣并不怀疑刘绮雯的话,他一直生活在社会上层,对社会中下层民众的生存状态,了解得太少了。
路鸣吃着新鲜的水果,脑子里想着盛慕仪跟他说的话,如何才能营救被捕的共-党分子,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路鸣自认是共-产党的盟友,在可预见的未来,他愿意和共-产-党人并肩跟日本人作战,以维护国家的利益。
所以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可以无私地帮助共-产-党人,但要是超出这个范围,他也爱莫能助,他做不到不惜代价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共-产-党。
上次他帮助共-产-党运送粮食和军火,虽然承受了莫大的风险,但这风险是可控的,可以化解的。
他愿意帮助董先生和安意,也是认为自己和他们在民族大义上观点一致,保护他们的安全,为的是将来在抗击日本侵略者时多一份力量。
路鸣想了一下,还是给安恭根打了电话,让他留下三个人听候指挥,其他人立即回上海,了解共-党分子被捕案的进程,随时向他汇报。
安恭根没有多问,对共-产-党的情况,他不想多了解,他只对路鸣的个人行为负责,因此答应明天早上就回上海。
“长官,您怎么对这件事如此关心啊?”刘绮雯纳闷道。
“咳,我姐不知被谁蛊惑了,想要让我帮着捞人,我当然不会这样做,不过我有些不放心了,所以让安恭根回去帮我把情况摸清楚。”路鸣含糊其辞道。
“黄副站长和赵处长不都是您的人吗?让他们负责这件事不是更好吗?”刘绮雯道。
“他们都没有安恭根可靠。”路鸣说道。
路鸣对黄炎宁和赵元良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这么大的事竟然事先都没给他打个电话。
他们真的就这么害怕戴笠?就跟怕鬼似的。
如果是安恭根在站里,他才不会管什么戴笠不戴笠呢,他的眼里只有路鸣一个人。
接到盛慕仪的电话后,路鸣的心里不由亮起了一盏红灯。
盛慕仪究竟是受人请托、受人蛊惑抑或是别的什么问题?
盛慕仪为何要插手这件事,而且非常急切?
这可是个他必须面对的新问题。
路鸣想了一下,又驱散开这种想法,盛慕仪不可能跟共-产-党有什么关联,盛有德不会让女儿滑到这条道上去的,他一直盯得很紧。
盛有德是最坚定最纯粹的三-民-主-义拥护者,盛慕仪如果跟共-产-党有什么关联,那就成笑话了。
“长官,要不要我回去帮您盯着点?”刘绮雯说道。
“不用,你在我身边才有地位和权威,离开我就是一个秘书,他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我这么说你别介意。”路鸣摇头道。
“我明白的,俗话说水涨船高,您就是大海,我就是大海上的一条小船。”刘绮雯捂着嘴笑了起来。
路鸣也笑了,刘绮雯的比喻虽然不太恰当,却也差不多,副官、秘书这种职务,就是跟着自己的主官水涨船高,主官的职位越高,副官和秘书的地位也就越高。
邓文仪和贺衷寒也都是秘书,现在已经是国民党内的高层人物了。
“你还是留在南京,我在这里被人看死了,没有可用的人手,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路鸣自有自己的想法。
“明白了,长官。”
路鸣又给袁明珠打电话,告诉他复兴社上海站今天可是出人头地了,抓获了一名活的共-党分子,叫侯亮等等。
路鸣故意把这件事说了个透彻,让监听的人认为他这是为了向未婚妻分享自己的快乐,实际上是想借袁明珠的嘴转告董先生和安意。